宋忱其实不喜欢留在宫里吃饭,即使在这吃过很多次还是觉得不自在。太后亲自给他夹了东西,满怀笑意看着他,宋忱尽量忽视宫人的眼神,小口小口嚼着。
在这一片祥和中,外面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不动听的声音:“皇上驾到!”
太后笑意淡了,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没有起来。
宋忱却不得不放下筷子,和宫人一起行礼,余光瞥见有人走进来,头顶同时传来那人好听的声音:“起来吧。”
薛霁卿头上仍带着冕旒,大雍以玄色为尊,他的黑袍袖口以金钿滚边,胸前的龙纹爪牙凌厉,此时唇角勾着一抹缱绻的笑意,眼底却满是沉着冷静。
他在宋忱面前停下来,抱着手舒懒地瞥了一眼,话却是对着太后说的:“朕听说宋家公子来了,便也来母后这儿凑个热闹,不知母后欢不欢迎?”
宋忱在宫里见过他几次,印象中他与太后并不合,很少主动过来,听到他的话,不禁有些诧异。
太后心中冷笑一声,长大了就是翅膀硬。薛霁卿近来在朝堂上锋芒毕露,从前她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现在却不得不与他虚以委蛇,她面上未有丝毫破绽:“你难得来一趟,本宫自然是欢喜的,坐吧。”
薛霁卿神色不变,命宫人添了副碗筷。
宋忱又坐了回来,两人在饭桌上你来我往,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暗流涌动,他自顾自地吃完饭,静静坐在一边。
薛霁卿的话头不知怎么转到了他身上,打趣道:“小公子新婚燕尔,不与夫君多聚聚,怎么舍得跑来宫里啊?”
宋忱面色绷紧了,他知道自己和谢时鸢的婚约就是皇帝赐的,不太清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最后只结结巴巴说了句:“我夫君他……他很忙。”
薛霁卿忍不住笑了,宋忱脸跟着一红,似乎觉得逗弄他好玩,他又接着说:“你夫君如今是朕的得力助手,确实很忙。”
宋忱连连点头。
“不过……”薛霁卿话头一转,洋装恼怒,“再忙也要有个限度,怎么能抛下夫人呢,看来朕得收拾收拾他了。”
宋忱慌了,忙摆手,不敢反驳他,说话也不利索,最后只得看向太后,面带求助。
太后看出他的窘迫,打起圆场:“行了,忱儿不禁逗,你莫要惹他了。”
薛霁卿轻挑眉头,果然没再说话。
太后吃好了,把筷子放下,双手交叠在腹前,借机提起另一事:“陛下也老大不小,本宫方才见你谈起婚姻很是欣然,不如让钦天监批个命,或是让适龄贵女参加选秀?后宫空寂,这些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薛霁卿手一顿,眼神渐深,显然太后已经不满意他这个不听话的傀儡了。大多不好掌控就想换个小的,若从了她的意,届时新妃诞下皇子,焉有他的活路。
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若无其事盛了碗粥:“儿臣尚封妃的打算,此事再议吧。”
太后估计也没想让他一下就答应,闭起双目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薛霁卿没别的事,用完膳就离开了,宋忱见太后兴致不高,也跟着请退。
等殿里人影空了,太后才睁开眼,脸色有些阴沉,向着心腹伸手,全公公忙扶她起来,听见她不怒自威的声音:“你可听见陛下说的话了?”
全公公低下身子,恭恭敬敬:“请娘娘指教。”
太后凉凉瞥了外面一眼:“他不过得了个世子,就迫不及待跑来本宫面前炫耀,到底是黄毛小儿,不成气候。”
全公公沉吟问:“娘娘想?”
太后轻轻一笑,抬起自己的手指左右看了看,眼里闪过势在必得:“镇北侯世子手握重兵,做一个区区中尉岂不屈才?他既然娶了我宋家的人,那就合该为本宫做事,若是成了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他。”
全公公:“可需要奴才前去敲打一二?”
太后抬手轻飘飘制止了:“不必,凡事讲究先礼后兵。下次忱儿带他来时,好好招待他,高官厚禄,一无所有,聪明人知道怎么选,若他不识好歹……”
大殿里,几株盛开的木芙蓉红得滴血,太后一句话轻描淡写决定了别人生死:“便想办法把谢家军夺过来,让他去陪老侯爷吧。”
第10章
熹平十年十一月,立冬已过,镇北侯世子携夫人一同入宫。
寒风凛冽如刀,刮得皮肤生疼,沉甸甸的乌云间飘落着一粒粒的雪花,世界褪去了颜色,宋忱裹着厚厚的狐裘,鼻尖冻得通红。
朦胧雪幕下,宋忱目光瞥向他与谢时鸢交握的手。
上次离宫后,他记挂着太后的嘱咐,可是又不好开口,便一直拖着,还是谢时鸢提起太后,他才提了这件事。他忐忑不安,却没想到谢时鸢直接应下了。
两人肩并肩踏雪而行,从掌心升腾起一股暖意,宋忱眼里充满亮晶晶的光泽,一片雪白的背景里,倒映着谢时鸢的侧颜。素齿丹唇,如海棠醉日,每一笔都像画笔细细描摹出来的,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惊叹的绝色。
宋忱瞧着他的嫣然之姿,忍不住浮想联翩,耳朵泛起可疑的红晕。
一切还得从太后给他的册子说起,那日回府,他一时好奇,先翻开看了看。每一页都是赤裸交缠的人体图,不知道在干什么,宋忱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