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也好,困扰你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过去了。”柳踏风拍拍仇丰壤的肩膀。
“你呢?不走吗?”仇丰壤问。
柳踏风摇头:“我家里人太多了,零零散散算下来二三十号人,走不了。”她眺望青灰的天际线,“大家同生共死,也挺浪漫的,不是吗?”
“写论文的时候,我无数次期盼小行星撞地球之类的灾难降临。然而当世界末日近在眼前,我又不想死了。”仇丰壤说,“我还有许多风景没看,还没有得到心爱的人的喜欢。”
“大家都是口头说说,谁想真的去死呢。”柳踏风说,“况且我们尚能通过各种渠道得到消息,外面有大把得不到消息、混沌度日的人。”
“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柳踏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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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天文观测研究院。
众人紧张地围在徐伟成身边,看他根据繁琐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计算“候鸟”撞击中子星的距离和剩余时间。
“还有多久?”徐伟成的直属领导王晨源问。
“稍等。”徐伟成推一下镜框,不慌不忙地敲打键盘,输入各种参数,尽管它早已心中有数,却要做足苦恼的模样,“‘候鸟’的轨迹有偏移的倾向,但被中子星巨大的引力拖住,无可避免地进入预测轨道。”
“预计剩余……”他停顿片刻,众人屏气凝神,生怕打断他的思路,“232天。”
“差不多八个月。”王晨源松了口气,“我这就报告给连部长。”他大力拍打徐伟成的肩膀,“好好干,船票有你一份。”
“多谢领导。”徐伟成看着王晨源远去的背影,摘下厚重的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重新架在鼻梁。
“徐工。”同事拍一下徐伟成的肩膀,跃跃欲试地搓手,“我能看一眼‘候鸟’和中子星吗?”
“可以。”徐伟成站起身,让出座椅。
星际计算机宽阔的屏幕清晰地展现出黯淡的双星白矮星,缓缓靠近氤氲星云的亮白中子星。徐伟成指着中子星周围的细线,说:“这是脉冲射线。”
末日倒计时(四)
抱着小鸟整晚安眠,启明做了一个关于羽毛城堡的梦。比人高一头的鸟儿是城堡的王子,热情邀请启明去它的王国做客。遮天蔽日的白鸽掠过苍穹,鸟儿王子张开翅膀虚虚拢住启明肩头,它低头,叼起启明的衣领,将他甩在后背,振翅飞翔。
突然,启明双臂化作翅羽,和鸟儿王子并肩飞行。
叽叽喳喳的鸟鸣和明亮的晨光将启明从黑甜的梦乡捞起,接着是喜鹊亲昵的啄吻【早上好,星星。】
“早。”启明揉揉眼睛,托起喜鹊的翅膀,“我梦见你了。”
【我的荣幸。】诺亚说,【请问您梦见了什么?我们的婚礼吗?】
“梦见我变成一只鸟。”启明描述梦境的语调格外孩子气,“你是拥有一座饼干城堡的鸟儿王子,天上飘着棉花糖云和糖果彩虹。”
【我会把花园改造成您描述的样子。】诺亚说,【希望您每天都有好心情。】它扑扇两下翅膀,【保姆车已停在门口等您。】
“先去南山看奶奶。”启明说,“向她介绍你,我的男朋友。”他撑起身体,倚在床头,将喜鹊放在腹部,指腹划过喜鹊光洁亮丽的羽毛,“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也这么认为。】诺亚一板一眼地说,它张开尖尖的喙,轻咬启明的手指,【该去洗漱了,我的造物主。】
待启明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和陈雁桥说要去诺亚那里小住一段时间。陈雁桥真切地意识到当年那个幼小却坚韧的男孩已随着岁月推移脱胎换骨,步入成年,即将拥有崭新的人生。
“真好啊,小明。”陈雁桥由衷地祝福,“我为你高兴。”
“我会回来看您的,陈姐姐。”启明说,“感谢您照顾我长大。”
“都是我应该做的。”陈雁桥弯腰拥抱了启明,“去吧,享受爱情。”她拉开门板,启明操作轮椅滑出客厅,入眼是蹲坐台阶上蜷成一团的启承。
“小承?”启明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哥。”启承转过身,唇角下撇,委屈的表情和他壮实的体型极其违和,“我和爸爸吵架了。”
“嘎嘎。”树梢传来喜鹊不满的叫声。
启明无奈地揉搓太阳穴,他说:“我要出去,边走边说。”
“你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启承一骨碌爬起来,走在轮椅右侧,殷切地问。
“南山墓园,给奶奶扫墓。”启明如实告知。
“我也去。”启承说,他不忘转身向陈雁桥挥手告别,回头在启明耳边嘀咕,“我不上船,爸爸很生气。”
“家里只有一个名额?”启明问。
“嗯,一个头等舱名额。”启承说。
“为什么不给妈妈?”启明问。
“爸爸觉得妈妈身无所长,没有上船的必要。”启承说。
启明点头,没有对此发表看法,他问:“爸爸为什么不自己去?”
“他不想背叛自己的政党。”启承说。
启衡宇,一个固执冷漠的工作狂,精细地评估每一个家人的价值,连他自己的生命也不放过。启众焱老迈,启明残疾,李茵愚蠢,仅剩一个年轻健康的小儿子堪堪及格,他便把名额留给了启承。
“你觉得谁最想要这张票?”启明问。
启承沉默片刻,说:“妈妈。”
“你可以问问她。”启明说,“她若想要,爸爸会让步的。”他四两拨千斤地转移矛盾,眉梢挂着凌冽的霜雪,“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