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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我是围井都市子。”
采访当天,记者准时出现在约好的咖啡厅,看她这么向我寒暄问候,却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
不过她又不是忘却侦探,既然都说了“初次见面”,肯定就是初次见面——嗯?忘却侦探?我想起来了。没错,我在今日子小姐的演讲会场上见过这个人——围井小姐。
不,正确说来并未见过,我只是看过她的背影。只看过她的一头秀发。
在演讲后半段的问答时间,最后一个提出问题的人,就是围井小姐。当时我并没有看到她的脸,但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令我印象深刻。因为是——帅气的发型。
当然,我不敢确定。
因为只是从后方座位惊鸿一瞥,而且是一个月前的记忆,再加上穿着打扮都跟当天不同——那天的“她”打扮得很休闲,今天的她则是从头到脚都像是个记者,模样十分干练。
只是——
“因为我才刚入行,可能会有很多礼数不周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隐馆先生。”
她说话口齿清晰。听声音,感觉应该就是和那时的发问者是同一人。
尽管如此,“初次见面,我才得请你多多指教。”我还是这样回答。
毕竟这时就算说出“不对,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我就是那个时候的那个人啊!”我也不觉得能聊得起来,相反地,可能还会惹对方不高兴。既然我也没把握,
当时也没说过话,看来对方完全不记得,那么这时用“初次见面”来寒暄,应该就是最佳解答。
然而,万一当时发问的女性真的是围井小姐,她参加那场演讲会时,也是以记者身份出席的吗?
说不定身为记者的她,真正目标还是今日子小姐,只是想透过我这个常客旁敲侧击切入忘却侦探的内心世界——这种动机不纯正的揣测再度在我心里头萌发,不过,大概没那回事吧。
就当那天的穿着是为了配合当时场内气氛的伪装,假使她是为了工作去听今日子小姐的演讲,那时提出的问题,应该会更聚焦于今日子小姐真实的一面吧——虽然轮不到活像是个追星族般问什么穿搭的我来说三道四,但拿出自己爱情烦恼来咨询的围井小姐,想必不是去那里工作的。
那是她的私人行程吧。
既是私人行程,也是个人隐私。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提起那件事——眼见围井小姐一本正经地针对严肃的主题准备好好扮演采访者的角色,我实在不想随便扰乱她的士气。
要是被她知道我当天在场,听到她的爱情烦恼——而且内容还是“男人换来换去都失败”的爱情烦恼——我实在不认为她能完全不为所动,继续以泰然自若的态度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面对采访者,我应该贯彻演好受访者的角色。
“嗯?您怎么了?”
“啊,不,我太紧张了。因为我很少
有机会接受这样的采访。”
察觉有异的围井小姐面露不解,我只得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去,再点杯饮料。不知她是否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这样啊,我也很紧张。”
围井小姐一边说,一边把录音笔放在桌上,打开笔记本,手脚十分利落地进行采访的准备工作。
感觉真是位能干的女性。
如果是以前,会被叫作帅气的女人——不,如此老掉牙的称呼,就连记忆无法积累的今日子小姐也不会这么叫——固然和今日子小姐是不同类型,对工作的态度却令我很有好感。
虽说经验不多,我过去也经历了很多事,也并不是第一次接受采访。由于总是被戴着有色眼镜加以询问,结束访谈时从未感到心情愉快——所以我说紧张也不是骗人的——看样子,今天似乎不用担心。
只要我别说些多余的话……
“隐馆先生过去被卷入过许多冤案,首先想请教您本人对这种情况有什么想法?”
当两人份的饮料送上来,围井小姐立刻切入正题。她放了两只录音笔在桌上,分别用来录自己的声音和我的声音——是因为这么做,之后听录音打字时会比较方便吗?有条不紊的工作习惯可以媲美今日子小姐。
她把笔记本电脑摆在面前,似乎打算像速记那样实时记录重点,一字一句都不想错过的态度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使得我现在已经不只是紧张,甚至感到怯场。
很抱歉,但我实在说不出值得她这么全神贯注的话。或许我的确累积了不少常人碰不到的经验,只是若问我从中学习到什么,还真的没有。因为我每次都手足无措。
既学不会,也学不乖,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公式……啊,就来谈谈这个吧?
“过去我所经历的冤案,大致可以分成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没有任何理由及根据,只因成见或偏见而遭到怀疑的类型;第二种是从证据及状况,认定犯人只有我的类型;第三种,是真凶故意陷我入罪的类型。说到冤案,大家可能会认为多半是第二种‘被怀疑也没办法’和第三种‘被设计而遭受怀疑’的情况,但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第一种类型。”
“也就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或根据就遭到怀疑’的情况吗?”
围井小姐附和得正是时候,我顺着回道“没错,就是那样”,还点了头——不禁觉得自己这样讲解,很像今日子小姐解谜时的场景。
看来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
当然我可没有“如果围井小姐是今日子小姐的粉丝,她应该更容易明白我想说什么”这类的盘算。
“所以你问我‘有什么想法’……老实说,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完全不懂大家为什么要怀疑我,光是这样就让我举止慌乱、不知所措,而那使得我看来更加形迹可疑,更是令人起疑。”
我想起任职信用合作社时被怀疑盗用公
款的事,分明什么证据也没有,就立刻怀疑钱是我偷的。但是轮到窃贼,那个被大家当成偶像的职员,同样也没有任何根据,连不在场证明也没有问过,就获得众人的全面信任。
还不止如此,即使在借贷侦探梦藤先生揭穿真相后,还有人顽固不移地坚信“那个人才不会做这种事”。
“当这种事一再重复,被怀疑到‘习惯成自然’,结果造成只有洗刷冤屈、摆脱嫌疑的技能无人能及,还真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