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不愿去回想。
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躲藏在天际城的废弃港口。
城内的霓虹照不到这里,只有沙滩燃烧的火堆和天上的星光。
巫辞精神不是很好,在火堆上架起锅,煮了一锅白水面,阿石则打算去海里给他抓条鱼。
碰巧,几个喝的烂醉的年轻人勾肩搭背的路过,见了他们这两个流离失所的野狗,认出了曾经不幸在娱乐节目上作为暗星公用小丑,现在又被称为“全暗星有史以来最恐怖犯罪分子”的巫辞。
年轻人,喝了酒,热血上涌,因为被洗脑的缘故,满脑子爱国情怀和个人英雄主义,不顾后果,直接一脚踹翻了锅,掏刀想杀了巫辞。
巫辞那时候已经病很重了。
有可能是没躲开,又或是他早已预见了自己的死,总之,他被捅了一刀。
其实最痛苦的是他被一刀扎穿肺部,这可以说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了,他最后血溢满肺部的时候连呼吸都做不到了,即便如此,他爬起身第一件事也是为阿石解围。
他的肺叶伤到了,肺部气胸,大面积进了血根本没法喘气。
“今晚有流星,再最后看一眼星星吧。”巫辞扔开那几个年轻人的尸体说。
阿石最恨巫辞不把他自己的命当回事,“现在怎么说这个!我去找药…”
“…别看在下了,在下不喜欢狼狈的时候被人看见…抬头,玉和,今晚星星很美…你记着,永远,永远都要把头抬起来。”
巫辞的呼吸艰难,被阿石扶住,弯了弯眼睛,“今天是个好天气,再抬头看看吧。明天不会再有太阳,天幕一计划启动,就再也看不到星星了。”
是的,是的,巫辞大概早已预见了自己的死。
阿石颤抖着双手摁住巫辞一直涌血的伤口,空洞地想:他知道自己撑不久了,所以才选择这么一个最惨烈的方式,他知道天际财团不可能一个人去抗衡,知道一切都只是小丑挣扎的悲剧。
所以…巫辞另想了其他的办法。
果不其然,下一秒,巫辞便轻轻地问他,“…告诉我你的真名,玉和。”
阿石忍住眼睛里的泪水,“玉和,我是玉和。”
巫辞笑了,亲吻阿石的额头,并用指腹抹去他的眼泪,“既然…决定了,就把这个面具带稳,让它…长在你的脸上。”
新鲜的温热血液在集装箱的地面蔓延至外面的沙滩,血滴的痕迹一直跟随着脚印走向无人海岸,直到被海浪抹平,让血液的铁锈味都混合在海风中闻不太清晰。
这一切,或许只是一个算计,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
巫辞一向提前算好一切,不会让任何没准备的事情发生,脱离他的控制。
或许巫辞原本是善良的,他本该是一个爱着这个世界的圣人,却被那荒诞可笑的节目改变,导致他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
他尊重人,但从不在乎人。
巫辞恨这个世界,他想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痛苦。
他知道自己要死,他知道自己迟早要死,所以才尽心尽力地教阿石,并且用这种方式,促使阿石一定要回天际财团,用“玉和”的身份为他报复这个世界。
巫辞傲慢到根本没想对任何人隐藏,所以阿石能够看出来,但他仍然愿意遵循巫辞的安排。
这是一个阳谋。
巫辞最擅长让他人因为情感的联系成为他温顺听话的羔羊。
阿石知道自己不聪明,也不圆滑,很没用,只是个累赘。他知道自己这个卑劣的冒牌货是随便哪条不知名小河里的一颗石头。
只是巫辞给他教导,给他衣食,给他讲故事,甚至一直相信、认为他是蒙尘的明珠,是值得珠金镶嵌的珍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巫辞所期望的那样,但为了巫辞,他不能不是,无论是打磨抛光还是面目全非,哪怕扒筋剥骨,他也要成为那块玉。
[全球最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挟持天际财团继承人仍在逃亡中…天际财团不畏威胁,在加强通缉强度的同时,决定天幕计划照常实施……]
作为临时落脚点的集装箱内,无线广播被阿石沾满巫辞鲜血的手颤抖着打开,发出失真的电流音,帮助他获取近期的信息。
[与此同时,北极星陛下将在伊内丝太后的帮助下登基……]
阿石想:
我要回去,我要用“玉和”的身份去天际财团叫那些人都付出代价。我要让所有把巫辞当做玩笑的人都忘记被巫辞视作耻辱那一切,再让他们全部都尝一尝挣扎求生的滋味,让他们也尝一尝,被无法反抗的资本压迫的滋味。
还有,还有,还有天际财团、皇室那些导致这一切发生的高层,一个、一个都别想活。
巫辞教过他的:“假如你没有强到让社会来适应你,又不能适应社会,那么只能怪你本身能力不足,而不是怪社会。”
阿石确信巫辞所说的都是真理。
那么,既然巫辞适应不了这个世界,就让这个世界去适应巫辞吧。
是的…这世界应该被恐惧和强权所统治,那时候,所有人,所有人都该为巫辞悼亡,所有人都该为他高唱挽歌,跪着求着巫辞回来。
阿石抓起那把捅伤巫辞的刀,剥下了自己的脸皮。又一刀割喉,毁坏了自己的声音。
“玉和”在“被绑架”时和巫辞待过一段时间,长得变了身形,又受到一点虐待是正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