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带来的酥肉和胡饼吃完,大伙得瞭个半饱。杨文杉意犹未尽地拍瞭拍肚子,看向身旁的妻子,问:“淑娘,你今日怎的想著和薑娘子一块过来瞭?”
人都来瞭,那是避免不瞭这个话题的,方淑娘道:“前些日子,鞑子进瞭李傢村,李傢村被抢的抢,人死的死,晚上还抢去瞭虎马村。现在卫所裡派军爷们在各个村子守著,嫂子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薑娘子正好也过来,我们便一起瞭。”
杨文杉惊道:“你说什麽?鞑子进来瞭?”
生活在边关地区的百姓,谁对鞑靼没点阴影,军户们听到杨文杉的声音,个个都竖著耳朵望瞭过来。
方淑娘没想到,宋傢庄这头居然一点都没听到风声,把李傢村被鞑子抢掠的事转达给瞭衆人,刚才还因为吃酥肉而喜气洋洋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愁云惨淡。
谢翊听方淑娘在那头说起那日的景象,扭头看向薑娩,低声问她:“为何你来瞭不告诉我这个事?”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瞭。”
“宋傢庄偏远,村裡的匠户不出去,很难收到其他地方的消息,”谢翊拧著眉,“鞑子还去瞭虎马村,你和童儿可有受伤?”
伤是没有受,但那晚确实被吓得够呛,要不然薑娩也不会这麽快就决定来宋傢庄找谢翊。
“我这次来就是为瞭给你报个平安的。”
谢翊还是剑眉紧蹙,那头方淑娘给大伙讲完李傢村的惨状,个个都一脸不忍地摇瞭摇头,他却冷不丁道瞭句:“嫂子,你刚才说卫所派瞭人守在各村,那我们在宋傢庄的这些人是如何安排的?”
这一问,倒提起瞭正事。
大傢伙缓过神来,“是啊是啊,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调去其他村子守著?”
“宋傢庄这破这方,俺可真是待够瞭,终于能离开瞭。”
方淑娘听见他们说的话,忽然不忍心告诉大傢事实。
她内心虽然希望先在宋傢庄待一段时日,但高百户的做法,显然就是故意刁难。
张瞭几次嘴,方淑娘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薑娩看出她的犹豫,走上前一步,对著大傢开口:“我们来时,卫所的人手已经安排下去瞭。高百户的意思,是大傢之前受罚来瞭宋傢庄,那就负责把守宋傢庄,等过瞭这段日子再做其他安排。”
果不其然,有人对高百户的安排有异议:“这什麽意思?谁不知道宋傢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鞑子都不愿意来,把守个鸟呢!”
“薑娘子,你是不是听错瞭?让我们守宋傢庄,知道的是上头安排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兄弟们贪死怕生,跑这儿来躲安全瞭。”
“要我说啊,安排就安排瞭吧,反正宋傢庄安全,犯不著让大伙去犯险。”
……
人和人看法不同,有觉得把自己安排在宋傢庄窝囊的,也有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
衆人散后,谢翊带薑娩去这段时间的住所。怪不得大伙都说宋傢庄穷,居住的地方就可见一斑。
原来薑娩都觉得谢傢很简陋瞭,宋傢庄的屋子更是让她眼前一黑。
屋子是用茅草搭成的,隻能简易地遮风避雨,房间隻有一个,一边放著禾秆床,一边是一张瘸腿桌,整个屋子一眼就望到瞭头。
屋外也没有院子,搭在一起的灶台还是和其他军户共用的。
为瞭小命,环境差就差点吧。
薑娩在心头安慰自己一番,把包袱中自己和谢童的东西拿出来,随口问谢翊:“在宋傢庄的事,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
“刚才他们在讨论的时候,我瞧你一句话也没说,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男人垂瞭垂眸,仔细地辨析瞭一番薑娩的神情,隻从她脸上看到瞭好奇,不像是有其他情报的模样。
“方才没说话,隻是因为没有任何看法罢瞭。”
薑娩不太相信,“真的?”
是庆幸还是不爽,总得有个倾向吧?
谢翊直接迎上她怀疑的目光,笑瞭笑,“那你觉得,高百户为何非要把我们安排在宋傢庄呢?他难道是那种好心让我待在一个安全地方的人吗?”
薑娩摊瞭摊手,“依我看,他是不想让你们有功吧?”
谢翊勾瞭勾唇,“夫人果然聪明。”
依照本朝管理制度,一代成为军户,世世代代都隻能从军,若非有功升迁,那一辈子都要做一个穷苦的军户。
但想论功行赏,那何其困难?能击退鞑子,自然是算功劳一件。
所以高百户这才没让谢翊等人回到卫所,连分一杯羹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可是这和你的看法有什麽关系?”薑娩没上他转变话题的当,还是回到瞭这个问题上。
“既然已经料到瞭高百户会怎样做,我又何必再有多馀的看法。不过,薑娩……”他极少叫她的名字,平时不是冷冷淡淡地喊“薑氏”,就是半开玩笑地调侃一声“夫人”。
许是这样的叫法陌生,连薑娩自己都愣瞭一下,呆呆地应瞭句,“怎麽瞭?”
“如果我是你,会选择留在虎马村。卫所的人手大多留在虎马村,起码能够保证村裡的安全,宋傢庄若是像以往那样不被鞑子惦记还好,一旦被鞑子发现,那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你是担心……宋傢庄会被鞑子入侵?”
“居安思危,我隻是不习惯抱侥幸心态罢瞭。”
薑娩被他这麽一说,心裡也有些没底瞭。
宋傢庄驻守的军户少,离其他村落远,真发生瞭什麽事,连援兵都不一定能及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