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这事,黄伯伯忍不住笑得温柔,眼睛亮得像烂柯山的漫天星斗,“我不懂围棋,也不懂什么职业。只是他妈妈说,小轩是围棋天才……快点吃,我还叫了烤猪蹄。这破城市,也就这条街的夜市最让人留恋,尤其烤猪蹄,三十年没变过,庭轩的妈妈最喜欢了。”
烤猪蹄?!手里的鱿鱼串顿时就不香了。
不一会儿,烤得金黄酥脆的烤猪蹄送上桌。
埋头啃猪蹄的两人,压根不管自己的手机响了又熄,毕竟手上戴着手套,实在不方便。
“老板,再炒一碗蒜蓉小龙虾。”意犹未尽的衣晚宁再点了一盒小龙虾。
“好嘞。”
夜市的人渐渐少了,黄伯伯抢走最后一只小龙虾,得意地剥开丢进嘴里,“说说,你怎么会帮连鼎文做事,待山里制香不是挺好的吗?改天我还能上门支持一下你的生意。我跟你嗦,连家小子不简单,年纪轻轻可以跨界做好古董和投资两件事,还能给那群大鳄做掮客,绝对是狠人中的狠人!而且红颜知己一堆。相比之下,我家的傻儿子省事省心纯情,随便哄哄就屁颠屁颠跟你后面。就算说谎,也能一眼看穿,找老公,还是找这种比较好掌控的单纯小伙子啊。”
倒也没有那么傻,还是挺聪明。而且非常自信!
“……有件事,我还没问您呢。您怎么变成了天和集团的掌门人。”从头到尾,她完全不知情。还是第三人告知,她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为什么那时黄伯伯能解决那个麻烦。
话说到这,老头子丢掉猪蹄骨,湿纸巾擦干净手后,叹了好一会儿气,才娓娓道来:“我大哥死了……你在黄家旧宅见过他,刻薄又霸道的老家伙,你也吃了不少排头吧。但是我最好的哥哥。我这一辈子敢那么任性,就因为有他顶着。后来,我父亲杵着拐杖顶,顶不住了,我大哥的女儿按不住那群老滑头,我只好站出来。”
这让衣晚宁想起一年半前,轰动全市的车祸。天和集团的接班人去世,她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
“伯父,翻过年你快60了。你这种老派文艺青年,玩不过那群不要脸的中年人。”衣晚宁叹气。
天和集团内部最少有6个派系,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那位黄家大伯居然能维持住集团平衡,让天和继续做大做强。本就是一场奇迹的博弈。
现在,黄家最好的继承人车祸走了。一生潇洒的黄伯伯铁定压不住下面的牛鬼蛇神。
私企的腐败比国企更加隐秘,更加难以追查。
“这不是有你嘛……吃了我那么多东西,以后查到什么,同步一份给我。”老头子潇洒地站起,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怎么可能同步啊!
她的职业操守决不允许,顶多提醒黄伯伯,公司里的谁谁谁挪用公款给小三买车买房。
“入夏以来,吃过最贵的消夜啊。”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带着一身烧烤的烟火气息,漫步回到公寓楼下。
抬眼便见,那位身着旗袍的漂亮女子,优雅地步入了连鼎文的车中。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本想借着夜色中建筑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回到公寓。
然而,命运总爱看热闹。
车辆在她身边缓缓停下,车窗半摇下,连鼎文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衣晚宁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敢轻易开口打招呼。
“那么晚,去哪儿了?”连鼎文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消夜。”衣晚宁半举起没吃完打包的烤肉盒。
轻轻的笑声从另外一边传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尴尬。
连鼎文嗯了一声,旗袍靓女便假意捂自己的嘴。
“抱歉,失礼了……电话不接,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衣晚宁听了,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她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自己打电话连鼎文不接,也会担心是否出了什么事。别人心急如焚之时,她忙着抢猪蹄、小龙虾,两手沾满了油,别说接电话了,连看手机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良心微微疼了一下。
“不好意思,夜市街热闹,没听见手机响。”
“连总,既然人找到,那我就先回去了。”旗袍靓女爽利下车,与衣晚宁挥手告别,还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也回去了。”
“等等。”
他拎着一只精致的檀木食盒下车,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塑料袋。便把食盒递过去,颇有眼力见的衣晚宁赶忙接过,沉甸甸,也不知装了什么。
“拿回去吃吧。”连鼎文的话语简洁而直接。
她轻轻掀开一个角,清香扑鼻。
“大晚上,怎么好意思呢。”
“嘴角还有辣油……”连鼎文带着笑意轻声提醒。
衣晚宁脸一红,立刻抽出纸巾胡乱擦了一下,确实有些失礼了。
连鼎文轻声提议,“以后,你想吃夜市,可以叫我。”
“诶诶,那可不行。万一把你吃进医院怎么办。我可不想再大半夜跑医院了。”
“医院?”连鼎文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道了一声晚安便离去,看起来不太高兴t。
徒留拎着木盒的衣晚宁,在夜风中轻叹,马无夜草不肥。
今晚的卡路里,堆积如山。
征子(中)
日头半悬,衣晚宁拉开窗帘,惊飞了一只小巧的灰麻雀。
寄居城市的鸟儿,大多数穿了一身雾霾衣裳。不像山林的鸟多姿多彩,歌喉婉转悦耳……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拉踩无辜生灵,衣晚宁笑着摇摇头,连连说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