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费力地用捆着的双手抿好自己的前襟,然后问冯屿白:“你到底和张旭尧有什么过节?”
原本从容的姿态忽然变得僵硬,眸色一暗,冯屿白从口袋中翻出一盒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想听?”
“我是挺想知道的,但比起这个,我还是想先问问,你要是不急着炸死我,是不是得先给我口吃的?”方斐眼中都是期盼,“现在几点了?我已经饿了很久了。”
点烟的火苗一抖,冯屿白对上了方斐的目光。
“你不会没准备吃的吧?”方斐忐忑地问。
细长的烟杆被火苗点燃,缭绕的烟雾散开后,冯屿白才说:“咱俩今晚就死,还吃什么饭?”
“还是吃点儿吧,据说饿死鬼下辈子见屎都要抢两口。”
升腾的烟雾乱了一瞬,冯屿白破罐子破摔:“我忘了准备吃的了,咱俩只能饿着。”
“点外卖吧,火锅好吗?我们边吃你边把陈年旧事和我说说。”
冯屿白咬着烟在画室中转了一圈,烦躁道:“外卖怎么送进来?你老公那么贼,他会借由钻进来的。”
“我老公……”方斐开始脸红,“你让我和张旭尧通个电话,他不舍得我饿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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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的香气开始弥漫在整个画室中时,易拉罐啤酒被砰的一声起开,送进了方斐的手中。
如今方斐只被绑着一只手,绳子的另一端结结实实地系在沙发腿上。
冯屿白慢慢抽着烟,偶尔会喝一口酒,陈年的伤痛散在氤氲的水汽中,带着湿漉漉的沉重。
“我是直男,六年前祝卿明看上了我,我不同意,他就动用了一切手段让我妥协,可是我宁肯去拾荒,都不委身于他,他最后就把我囚禁了起来,囚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一囚就是四年,他想起我来了就来小岛找我,用各种方法折磨我,想不起来,就和他那些莺莺燕燕在国内鬼混,两年前我终于寻到了机会逃出了那个岛。”
看着锅中沸腾的浓汤,冯屿白摘了烟,缓缓喝了口酒,“我逃离了那座小岛,甚至逃到了公海,马上就要重获自由了,张旭尧却追来了,祝卿明雇佣了他,让他把我带回国。”
“我……我当时求张旭尧,给他钱,甚至是以死相逼,都没有用,他怕我跑了,就把我捆了手脚扔进笼子里,怕我饿死,就天天把饭菜硬塞进我嘴里,就是这样,我们在海上整整漂泊了一个月后,他把我带回了国,让我又一次见到了祝卿明那个恶魔。”
烟已灭,火锅依旧翻腾,冯屿白再次看向残画中支离破碎的身体,轻笑:“这就是我与张旭尧的过节。”
方斐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琢磨了一下,谨慎地看了一眼冯屿白。
对面的男人慢慢饮酒:“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恨那个姓祝的没问题,可是张旭尧就是一个打工人,他接到的任务是带你回国,如果任务没完成会受到惩罚的,扣工资,降级,踢出部门,被公司开除,追究连带责任,或者面临什么高额的赔偿金,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当牛马不容易,都是被压榨的对象,每个牛马都有一本血泪史的。”
冯屿白一把捏扁了易拉罐,四处去寻裁纸刀。
方斐见状赶紧安抚他:“我就是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你要是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千万别动怒,咱俩好好把断头饭吃了。”
他又转移话题,环顾这间画室,“你是画家?”
冯屿白又点了一颗烟,整整吸完一根才压下了心火:“我原来是小学美术老师。”隔着火锅腾起的水汽,男人眼中仅存一片暗淡,“自从被祝卿明看上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工作过。”
方斐目有怜悯,轻声问:“那你数学老师的工作证和教资证……?”
“骗你的,证件是我伪造的。”冯屿白一嗤,“数学,数学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
方斐举起酒:“咱俩干一个吧,这是我们今晚唯一可以达成的共识。”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被囚禁一起吃火锅。
骗进来都炸死
又一个外卖员走到了张旭尧的身旁,举起外卖袋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平台有规定,东西送到买家手里之前不允许撕开胶带。”
张旭尧将钉在袋子外的购物小票抻起来看,外卖员觑着他平静却有些渗人的神色说:“两杯奶茶,全糖去冰。”
此时,停在张旭尧身后的一辆豪车缓缓落下了车窗,深暗的玻璃后是一张硬挺的面孔。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深邃的目光透过镜片折射出来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奶茶吗?”他搭话,“我看看。”
外卖员瞄了一眼豪车的车标,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张旭尧,战战兢兢地挪到了车窗旁。
坐在车里的男人将购物小票上的每一个字都认真看过后,手向旁边一伸,就有秘书送上了几张大钞。
他将钱递给外卖员,笑着说:“辛苦了。”
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外卖员没经过这阵势,一时有些犹豫。这时又有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走近,他靠在车身上淡淡地说:“没事,收了吧,东西赶快送进去。”
外卖员迅速收了钱,踏上台阶走到画廊门前,还没与订餐人取得联系,上了锁的大门就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手里拿着一只遥控器的冯屿白站在不宽不窄的门缝里,目光向外一扫,掠过张旭尧与靠在车身上的男人,停在了那扇落下的车窗上,随后一个笑容在他唇畔绽开,裹在门廊自上而下的灯光中,轻蔑又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