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被推到眼前,闻翊嗅着粥香,又对上她期待的神色,蓦地松懈下来,罢了,一次两次三次,从一开始留她在这里用饭,两人的羁绊就造就了。
“多谢。”闻翊放下手中的书,端起了青瓷碗。
闻姝笑容更盛,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四哥不客气,你吃,借你的桌子一用,明日夫子就要检查了,我还没写出来满意的。”
她从书袋中取出纸笔,握住笔时,右手抖了一下,眉头拧紧,但须臾便恢复了常态,低头写了起来。
闻翊喝着粥,余光里全是小姑娘板着脸认真书写的样子,和方才完全不同的专注,眼里再没了别的事。
闻翊自然明白闻姝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是为了什么,无人管教,方才启蒙,却能如此尽心,闻翊竟有些惭愧,当初他启蒙时,还要母亲日日监督。
喝完粥,闻翊拿起书继续阅览,闻姝低着头在写字,太阳西斜,一抹日光从檐角倾泄而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两道削瘦的身影在地面上交迭着,清风拂过,院中只闻得檐铃“叮当”,让闻翊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松泛了下来。
“四哥,我写完了,你能帮我看看吗?”闻姝放下笔,揉了揉掌心,忐忑地将抄写好的纸张挪过去。
“嗯。”闻翊放下书,取过那沓纸张翻阅起来,说道:“写的急躁了,初学者写字要静心,要慢,急了字形会跟着歪扭。”
闻姝羞愧的攥了攥手,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四哥,我再写一遍。”
她是怕自己在这里久了打扰四哥,便想快些写完,却不曾想弄巧成拙了。
闻翊把纸张还给她时瞧见她右手掌心通红一片,问:“手怎么了?”
闻姝缩了缩手,垂下眼睫,极为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下,说:“我念书跟不上,昨日被夫子罚了手板子。”
“没事,已经不疼了。”闻姝觉得被夫子罚了挺丢脸的,脸颊都是热的,难为情的避开四哥的目光,低头继续抄写。
闻翊望着她因为窘迫而染上淡粉的耳垂,怪不得字写的时轻时重,怕是还在疼。
她才启蒙不久,跟不上实属正常,前几日伤了左手,现下又伤了右手,她身上总带着伤。
若是明日交上去的课业还不能让夫子满意,怕是又得受罚,旧伤覆新伤,哪一日才算完?
她也不过才八岁,原本该是个依偎在娘亲跟前要糖吃的小姑娘。
闻翊如坚冰般的心头软了一瞬,看着她指点了句:“握笔的姿势错了。”
“啊?那……”闻姝面露窘相,一时之间手脚无措起来,不知该怎样调整。
闻翊无声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闻姝身后,弯腰抬起右手覆上她的手背,握住笔杆,“我教你。”
最差
少年陡然靠近,比她高了不少的身形像座小山似的挡在她身后,闻姝蓦地睁大了眼睛,有些受宠若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四哥愿意亲自教她。
教她写字启蒙的是侯夫人派来的外宅一个识字的女管事,只教了她半个月便走了,也不管闻姝有没有学会,之后全是闻姝自己摸索的,要不然也不会写的那样差。
可即便是那半个月,女管事也没亲自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握笔。
四哥的手比她的大一些,指节修长,能将她的手全部包裹住,四哥穿的单薄,手竟然是温热的,一点也不冷。
闻姝的后背贴着四哥的前胸,能嗅到四哥身上淡淡的冷冽气息,像雪花一样好闻。
她头上虽有两个哥哥,却从未亲近过,四哥握住她的手调整握笔的姿势,闻姝的鼻尖莫名有些酸涩,原来这就是有兄长的感觉吗?
好安心。
“握笔不需要过紧,松紧有度,否则一会就手疼,习字要靠腕部发力……”闻翊沉缓的嗓音将出神的闻姝拉了回来,专心听讲。
闻翊握住她的手才切身体会到她到底有多瘦,分明穿着冬衣,可还是能用“瘦骨伶仃”来形容,尤其是手上,没什么肉,全是骨头,比邻居周家六岁的女儿还要瘦弱些。
一个无人依靠的小姑娘在吃人的望族侯门长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闻翊修正她的握笔姿势,又带着她写了一会,让她感受一笔一划中的点、横、竖、撇,但到底时间有些紧张,好字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先这样写吧,改日我教你如何控笔。”闻翊松开她的手说道。
“谢谢四哥,我一定好好学。”闻姝眼中像是燃起了一团小火苗,无比渴盼的看了闻翊一眼。
闻姝不怕苦,就怕无人教。
闻翊点头,坐回原位提笔修改他前几日写的策论,师父在时,他总是拖延,如今倒是无比自觉,可惜师父瞧不见了。
两人皆专心做自己的事,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声,与檐铃清脆的“叮当”声作伴,无人打搅这一方安静的天地,转眼便是日薄西山。
夜色渐起,院外间或传来虫鸣声,没了日光的照耀,气温随之下降,闻翊放下手中书,“天黑了,回去吧。”
“好,还有一点我回去写,今日多谢四哥了。”闻姝站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将书册纸笔放进书袋中。
回去的路上,寒风吹的脸颊冰凉,闻姝心里却像烧着一个火炉,嘴角上翘,露出颊边的梨涡,她属实没有想到,看起来颇为冷漠的四哥,竟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幸好她先前大着胆子靠近,要不然就错失了良机,有四哥教她,一定能跟上旁人。
回到兰苑,兰嬷嬷还在做晚饭,她回屋取出纸笔,想先把剩下的一点写完,翻书袋时才察觉,居然多了一本她不认识的书,显然是方才装的时候错拿了四哥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