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盯紧我吗?正好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特意送上门来给警官来盯。”荆落语调欢脱地说。
陈曦聆板着脸,眉峰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荒唐”两个字脱口而出。
荆落吐了吐小舌,顺带舔了下嘴唇,“就答应我啦警官,只吃一次,好不好?”
“去哪吃?”
“你想去哪?”
“我不饿。”
荆落撩腿从电瓶车上落地,掀起座椅箱拿出了一个淡粉色的头盔,认真地为陈曦聆扣戴上,“那我先带你到街上溜几圈,吹吹风,指不定吹着吹着就饿了。”
大冬天的吹什么风?陈曦聆无法理解她的逻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选择一款似乎只有学龄前儿童才会选择的头盔。但陈曦聆还是不假思索地坐上了荆落的车。
上路后,荆落拧紧调速把,将码数提到最高,在空阔的大道上绕起单链rna来,并引吭高歌了一首《雾里》。
“我在这游刃有余哪里需要新的空气,活得像具尸体,在屋里……”
当她魔改吟唱最后一段话后,陈曦聆忍不住批评了一句:“你开慢点,我不想被交警队的同事拦下来。”
“怕啥,不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多扫兴啊,”荆落吐词狂野,“就算被拦下来了也是我担全责,警官小姐,请放心,我会像神经胶质细胞保护神经元那样保护你的。”
“疯子。”
“随你怎样说都好啦哈哈哈!”言毕,她唱起了《身骑白马》。
两人在闹市区找了家面食馆歇脚。
五分钟后,热腾腾的食物被店员端上了桌。荆落掰开木筷子,捧着一大碗牛肉拉面爽快地嗦溜起来,陈曦聆则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文静地吃瘦肉蛋肠粉。
“哎突然记起来,我还不知道陈警官的年龄呢,”荆落鼓着腮帮瞅了眼陈曦聆肩袢上的银杠四角星花,边嚼边说,“一杠三……我猜你比我小点,二十八九?”
“三十四。”
“啊?不该啊。看着挺显年轻。”
“哪里显年轻,我的眼袋还是晒不黑的死人肤色?”
荆落呛得直咳嗽,“这玩笑挺逆天。”
“你请我出来就是为了吃宵夜?”
“是啊,顺带跟陈警官拉近距离。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想认识认识你。”
“没什么好认识的,挺无聊的一个人。无聊得表里如一。”
“才不是,超级有趣。”
“你把刻板当有趣?”陈曦聆摇摇头,“搞不懂。”
“这只是一层面具,你和我都明白的啦。”荆落快速地将剩余的面条全部吸到腹中,打了个饱嗝,拿抽纸擦了擦嘴,然后从冬衣口袋里拿出一盒口香糖,倒出一粒丢到嘴里咀嚼,“得劲儿。”
“警官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社牛,话痨。”
荆落快活地笑了两下,“如果我们相遇的时间是在九年前,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阴暗、古怪,不合群的人,可能那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性格因之发生了改变,说到底,也不可能变得完全开朗活泼啦,只是‘显得’,事实上我是疯了。嗯,疯了而已。”
“我也没觉得你开朗活泼。”陈曦聆随意地应和着,内心深处却高度警觉起来。她有预感荆落要讲述在审讯室里未言尽的话。
“警官,你真的很擅长找别人的伤疤。那天你问我,是不是目睹了女同学被侵犯的场景,我没有明确回答你,因为实在是太难受了。”荆落曲肘抵桌,拳半握顶在额心,轻轻幽幽地说,“你猜对了一大半,我确实是看见了女同学遭猥亵的场面。她是我的暗恋对象。”
“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剎那,被按在地上的她跟我对视了,我永远无法忘记她的眼神,绝望,恐惧,惊惶,无助……就像数记光刀插进了我的视网膜,刻进了大脑,成了无法消弭的画面。要是那间房里有美工刀或者水果刀,我保证把那个叫兽的屌割掉,塞到他的嘴里,让他自产自销。然后再开肠破肚,把他的尸体摆成德威特兄弟那样。”
她沉默了半晌,阴阴地发了笑,“可我只是把他打到性功能障碍,想想真是便宜他了。”
“被开除学籍后,跟那个女生联系过,她说她的状态正慢慢转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是,都快十年了,她受侵害的画面总会莫名其妙地跳到眼前,钻进梦里。在梦里,我有时会变成被绑缚了双手无能为力的路人,有时会变成她……敏感和同理心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太痛苦了啊。”
诉说时,荆落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就没停过。
陈曦聆将抽纸放到她的面前,“擦擦吧。”
“如果警官遇到了同样的事,会怎么做?”
“拍照,录视频,举报,让他接受法律制裁。”
“我想听实话。”
陈曦聆侧头看着荆落,沉压于心底的情感被对方眼睛中不可思议的净质给拨动,泛起涟漪。过了一阵,她如实回答:“我会把他打到三级残废。”
荆落破涕为笑,“这才对嘛,就知道警官跟我是同类。”
“但这并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借口。不要拿不幸的遭遇来为自己的罪行开脱。”陈曦聆明示道。
荆落叹了叹,抽了两张纸擤鼻涕,“真够冷血的。你是不是对待每个人都像这样,开始热情礼貌,然后慢慢变得冷漠无情?”
“我好像没有对你‘热情’过。”
荆落呵哧一笑,问:“霍妮说,虚假的冷静根植于内心的愚钝,那么陈警官,虚假的礼貌根植于内心的什么?麻木么,还是轻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