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游鱼第一遍没能游出去,因为一直拽着她手没有吭声的男孩在被拉出门前,忽然停顿了一下。
原本一直无言的男孩忽地扭头看向幸介道:“我会的。”
三个慢吞吞的字眼被一一吐出后,才被淡青色的身影拽着一起消失在了门后。
幸介拿着手里的珍珠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那一个问题。
[你会保护好她的吧。]
[我会的。]
“……切,什麽嘛,我还以为真的不会说话呢。”捧着珍珠的幸介忽然做了个孩子气的瘪嘴,但嘴角仍然没有控制住往上翘了翘。
娜娜莉不知道他们在库房耗费了多久的时间,只知道带着男孩出来后,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隐隐透出了一点深青色的光。
月亮虽然还未完全落下,但其他群星却已然褪去光华。
天色半黑半昏,如同被笼罩在一块厚重的布里,视线所及影影绰绰,竟然还不如半夜出门有月华星光时来的明亮。
娜娜莉带着男孩站在路中有这麽一瞬的茫然。
现在衣服与财物都有,按理说应该可以实现她最初的想法,去往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躲缩在角落里安稳的生活。
但或许是她对这个世界了解一直都局限在那座山林里,一想到要离开踏入外面陌生的环境里,娜娜莉居然有种一个人蒙眼被丢在水塘边走路的惶恐和茫然。
不过还好,娜娜莉看了看身边牵着她手的孩子,内心居然稍微有了点慰藉——还好她不是孤身一人。
想是这样想,不过娜娜莉仍旧先带着男孩走出村子。
她还没有忘记,他们目前的情况还算不上彻底脱险。
娜娜莉不敢在外面点蜡烛,视野昏暗,村子里的小路哪怕比山路强点,走起来也仍然深一脚浅一脚。
和她相反,男孩却像是能够夜间视物般仍然如履平地,看起来颇为瘦弱的身躯却稳稳的撑住了娜娜莉。
娜娜莉知道自己身体方面的弱势,忍住自己繁杂的心绪,努力跟着男孩的脚步闷不吭声的往前走。
但就在快要走出去村庄的範围之时,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忽然令娜娜莉止住脚步,向自己左后方回头。
在她回头的那刻,男孩也同时停下了脚步,跟着一起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方向。
被两人齐齐注视的破木屋前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走出了一只看不清模样的野猫,两只在夜色里灼灼发亮的眼睛定定的盯住他们,口中也发出了些许威胁的嘶鸣。
虽然看不清模样,但通过声音和动静,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到野猫此刻龇牙咧嘴的模样。
娜娜莉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人呢,往镇上走的路全是直道,如果被人追捕,真的连躲都没有地方躲。”
她一边拉着男孩转身,一边小声的嘀咕:“如果不是冬天来了,我们也不用这样冒险。”
男孩被她拉着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了看她,就继续默不吭声的半扶半牵的往前走。
两人跨出村庄的地界,又走了一会后,娜娜莉忽地拐了个大弯,然后牵着他往山的方向拔腿就跑。
俩人往前跑了一会,娜娜莉再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原先还沉寂在夜色里的村庄骤然染上了灯火,甚至还有隐隐的人声传来。
不过火光却没有立刻向他们追来,而是往外面通向镇子的大道上赶去。
其实刚才出去前回头时,娜娜莉就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得益于幼年时那一段不能行走又不能目视的时光,娜娜莉的其他五感与直觉相当敏锐。
虽然后来身体全面衰弱,连带着这种敏锐也迟钝了许多,但当男孩跟着她一起回头又露出那种无悲无喜的眼神时,她就明白了那处黑暗里一定藏的有人。
不过就算知道有人,娜娜莉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她是个身体没什麽用的病秧子,她身旁的男孩就算有力气,却也没有把握能在对方感到危险大声呼救惊醒全村前制服对方。
娜娜莉只能装作不知道,并且说出路线引着对方往另一边跑。
至于为什麽说的是原本要去往小镇的计划,而不是引对方去山里,那当然是害怕里面有聪明的人,让村民兵分两路。
那样的话,在一览无余的大路上,他们真是连躲都没有地方躲。
在娜娜莉休息时抽空回望的视线下,火光一处往大路上走去,一路则向着山林的方向赶来。
娜娜莉的心骤然沉了下去,一边拖起像灌了铅似的腿脚往前跑,一边转头握住男孩的手气喘吁吁道。
“往山深处跑,你来带路,越深越好,越远越好!”
但这一次却不像从前那样,只要躲进山林里就不会再被发现。
无论娜娜莉和男孩走的有多远多偏,村民好像在森林里放满了眼睛一样,总能够知道他们去了那个方向。
娜娜莉深知自己的身体在逃跑时只会是男孩的累赘,在发现甩不开村民后就立刻提出了要兵分两路。
这样的话,她大概可以留在后面为男孩多争取一些时间。
而且天也快亮了,如果这次还能像从前那样顺利的话,娜娜莉就算被抓住也没有关系——
反正等到天亮,她就会从这个梦境里醒过来。
只要被抓住时,村民不会立刻伤害她。
只要天亮时,她能够从梦里醒来。
她就能平安无事。
但平常虽然算不上言听计从,却也从不会反驳她的男孩,第一次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语般,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