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裡不過兩個月,每天兩點一線,生活單調,乏善可陳。明明不應該,可是卻為什麼會對這裡有一種奇異的親近感?就好像是在無邊暗夜中的茫茫大海上,遇到了一座燈塔。
他的目光停留在二樓的某個沒有開燈的窗口。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鍾潭的鑰匙已經在口袋裡。而他,正在驅車前往他家的路上。
說不清楚是出於什麼心態,而此刻,他也並不想去搞清楚。
就這一次。他想,就放任這一次。
在鍾潭家樓下,他特意去買了一瓶紅酒。昨天來得匆忙,什麼都沒來及準備。既然今天正式造訪,總不能空手而來。
林暮山把紅酒放在餐桌上。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
嘉雲市局,審訊室。
鍾潭推開審訊室的門,電腦前的審訊員欲站起來和他打招呼。鍾潭抬手示意他坐下,徑直走到寧雨航面前,把一張照片放在他眼前:「認識嗎?」
寧雨航盯著照片裡五花大綁的男孩,半晌不說話。
鍾潭語氣淡淡地:「這可是從你手機相冊里找到的,也就是兩周前的事。別告訴我,你也不記得了。」
寧雨航眼神動了動,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鍾潭不給他反應時間,「5月17號晚上,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5月17號?」寧雨航愣了一下,「我……我在家。」
「哪個家?嘉雲?還是慶縣?有人可以作證嗎?」
「……在嘉雲。作證?」寧雨航有點猶豫,「警官,17號怎麼了?」
鍾潭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只盯著他:「你14號已經辭了職,退了房,和彭悅一起回了老家,17又回到嘉雲做什麼?嘉雲還有你的家嗎?」
也許是警察對他的行蹤如此清楚讓他感到意外,他眼裡閃過一層慌亂。很快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似乎在仔細斟酌。
鍾潭細緻地捕捉到,微咪起眼:「寧雨航,你可以慢慢想,我們有的是時間。」頓了頓,又雲淡風輕地加上一句,「畢竟殺人分屍這種事,得想清楚了才能說,是吧?」
「什麼?殺人?」寧雨航抬起頭。
鍾潭拿出另一張照片甩到他面前。
照片上,是一具放在解剖台上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殘破的屍體。
寧雨航拿起一看,臉色唰地變得煞白。他瞪大了眼,今晚第一次流露出驚恐和慌亂。
「警官,這……他、他怎麼會死了?」
「你自己幹了什麼,你問我?」
寧雨航難以置信地瞪著照片。
鍾潭看著他:「你很專業啊,殺人分屍乾淨利落,醫學院的八年,你學會的就是這些嗎?!」
「我再問你一次。」鍾潭點了點照片,眼神變得犀利:「你跟這幾個人什麼關係?為什麼綁架勒索不夠,還要殺人分屍?你跟這個孩子到底有多大仇?!」
寧雨航抬起頭:「你、你們懷疑我殺了他?」
鍾潭冷笑一聲,「別演戲了,寧雨航。這張綁架的照片是從你手機里找到的,你用這張照片勒索彭大龍,並且也拿到了錢。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你,我們辦案重證據輕口供,即使你什麼都不肯說,我們也可以給你定罪。綁架勒索,殺人碎屍,是什麼性質我想不用我們多說,你這個高材生不會不清楚吧?」
寧雨航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眼裡寫滿恐慌和不信:「警官,這、這照片是我拍的,但是我沒殺人啊!」
鍾潭站在寧雨航面前,雙手撐住他的桌板,微微彎下腰,直視著寧雨航,幽深的眸光里透著不容反抗的逼人氣勢:「聽好了,我最後問你一次。這個男孩是誰?你跟他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綁架他?之後你把他怎麼樣了?你和照片上這幾個人是什麼關係?」
寧雨航的嘴唇抖動著,半晌,垂下眼帘,「警官,我……我能喝杯水嗎?」
鍾潭盯著他看了片刻,走到飲水機邊,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寧雨航拿起喝了一口,閉上眼,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開口。
「他,他是彭悅的弟弟,叫彭。我綁架他是……是因為我缺錢。彭悅告訴我,她爸最近賺了一筆錢,我就動了歪念。」
「你缺錢?據我們所知,你自從醫學院畢業後,一直在醫科大附屬醫院實習,表現優秀,很快即將轉正。大好前途你不要,你要錢幹什麼?」
「醫院工作太辛苦,我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野心。我在嘉雲生活了八年,大城市的生活也體驗過了。這裡節奏太快,壓力太大,不適合我。我就想著,如果能有筆錢,讓我回老家自己開個診所,也能輕鬆許多。」
「挺能編啊。可是我們問過你的導師。據他講述,你在學校成績很好,對學術研究情有獨鍾。當初你畢業時,一心想要進入醫科大附屬醫院,就是為了能接觸到更多最的臨床案例,推進你的學術研究。為此,你導師可是費了不少心思,也對你寄予很大期望。怎麼,才半年,就厭倦了?就沒野心了?想歸隱田園了?」
寧雨航眼睛裡有複雜的光在變幻。他表情似乎十分痛苦,又很無奈。
「真正進了醫院,接觸到真實的病人之後才知道,醫生這個職業,和我以前在學校里一心讀書時想像的完全不同。確實才半年,但我已經經歷了三起醫鬧。最嚴重的一次,是我的科室主任,一位年輕有為的外科專家,他的手被情緒激動的病人家屬砍傷,從此再也不能上手術台。」寧雨航抬起頭,「我害怕了,我失望了,我心灰意冷了。我覺得我的理想被踐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