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明霄轻咳一声,两个摩拳擦掌向宝物的小娃娃立刻停止了动作,乌发浓密的小脑袋同时转向明霄,眼巴巴地等着爹爹发话。
小元双眼微眯,唇上的笑意却更加浓郁,——看来青鸾教子有方,两个不满周岁的宝贝竟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和欲念。
“我也算是两位殿下的表叔了,这么一点小玩具也要和我客气吗?”小元笑着转头看向明霄,笑意浅浅地浮在唇上。
“世子,这是巧人王的杰作,可不是一点小玩具。”明霄宁定地回望着他,唇上的笑却悄悄隐去了。
“巧人王恰好是我的朋友,这两样东西都非金钱所购,所以也不必估算其价值,孩子们玩得开心,这东西就物尽所用了。”
小元的声音极其甜润,双眼却眨也不眨地凝注着明霄,——真想知道这只小鸟是怎么迷住景生的,难道只因他会下蛋?
明霄听他说得诚恳,忽觉自己太过涓介,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遂轻轻点头,温和地看着两个小娃,“拿了世子表叔的玩具,就要爱惜,日后可要记得感谢表叔叔的好意。”
两个小娃紧张地瞪着大眼,此时听到爹爹的话,立刻咯咯笑着伸手抓向玩物,也不知是否巧合,小鱼儿抓在手中的正是那条小鲤鱼,而虫儿则与手中的小虫目目相视。
“抱他们回房吧。”明霄淡声吩咐,随即就转向小元,“世子难得来访,别站在廊上风吹雨淋了,还请去厅中一叙。”
小元随着明霄走进游廊尽头的花厅,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明霄心底沉吟,猜测着小元的来意,应该绝非给孩子们送见面礼这么简单。
“世子是从大蜀归来路过夏阳吗?可曾见到你父王?”明霄在椅上坐下,关心地问着。他们俩好像还从未如此相处过。
——父王?哪个父王?是无殇还是卫恒?这两位父王他都并未真正得到过!小元胸中剧痛,一时说不上话,只好端起茶盏假意饮茶,一边胡乱地点点头。
“大蜀的旱情可有缓解,你父王身体可好?”明霄见小元神情恍惚,好像被流矢击中一般,不禁感到诧异,——他特意来到此处难道只为了送礼喝茶发呆?
“我……父王一切均好……”小元放下茶盏,定定地望着明霄,——如果船上那人真是卫恒,那他看起来确实一切均好,他虽未着锦绣朱袍,却显得更加雍容狂放。
明霄被他眼中的迷茫绝望震慑住,身上发凉,刚要侧眸避开他的视线就发现小元的脸上已经换了表情,那令人战栗的迷乱之光迅速沉入眼底,小元的嘴角又习惯性地勾起一抹轻笑,“刚才我在雨中游河,与陛下的船错身而过,见陛下与友人正在观赏河景,意态悠闲,实在令人羡慕。”
——呃?明霄微惊,面上却毫不显现,原来小元真的是来打探衡锦的!却是为何?
“友人?”明霄挑挑长眉,看似迷惑地问道:“世子是说夏阳知府程俊大人吗?”电光石火间,明霄忽地想到程俊与衡锦身形年龄相仿,连桀骜不逊的气质都颇为神似,就随口将他抛出。
“程……程俊?”小元倏地瞪大凤目,心中一凛,他这一年都在夏阳居住,当然听说过这位年轻有为的地方长官,甚至曾远远地看到过他,此时回忆起来,他……他好像也是高大旷达。小元的额上一下子飙出冷汗,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明霄看出小元的迟疑,虽不明所以,他仍然继续不经意地说道:“今天喜降豪雨,旱情虽然得到了缓解,程大人又担心由旱转涝,特赶来与我商量对策。”
“嗯……”小元勉力端正着面部表情,力图使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明霄的回答合情合理,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与漏洞,“这位程大人确属能员,在夏阳口碑很好。”
“哦?世子对夏阳的情况相当熟悉呀,我还以为世子一直安居于大蜀。”明霄端起茶盏,心里隐隐漫起不安,别管小元为何来访,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深意。
小元知道自己怔悚间说走了嘴,立刻嗬嗬笑着试图掩饰过去,“夏阳为明华的陪都,夏阳的父母官自然引人注目了。”
小元说完忽觉心烦意乱,自己这样冒昧地赶来造访青鸾,是为了探查卫恒,却一无所获,不但暴露了行踪,也使自己显得无比荒谬,青鸾反而姿态优越,一副忧国忧民,俯瞰众生的模样,自己何苦跑这一趟为明青鸾脸上贴金呢?
小元想及此便站起身,微施一礼,淡笑着告辞:“陛下政务繁忙,我就不再打扰了,礼物已送到,心愿已了,鸾生告辞了。”
明霄仿佛已料到小元会突然告辞,他点头回礼,“世子一路走好,还有三天就是景生的十九岁生辰了,咱们东安见吧。”
小元一咬牙,心如铅重,脸上却硬是显得开朗明媚,“华帝陛下的万寿节万民同贺,我也随喜吧。”
不等明霄送客,小元就姿态优雅地走出花厅,明霄依然端坐在紫檀大椅上,注视着他翩然离去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轻击着茶盏,“立春,你说,他所为何来?”
帘幕深处立刻响起一个细微的男声:“为了衡锦。”停顿了一瞬,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世子已经在府中转了一圈,他的轻功实在是好!”
情热
“那衡锦呢?你查到了什么?”明霄依然端着茶盏,手指却有些微颤,鸾生出入此府就像他出入东安禁宫,如入无人之境,鸾生仍然未将他人放在眼中。
“涞河南岸泊着一条青州来的商船,船上有一队东朔皮货商人,衡锦父子应该是和他们同船来的。”立春如实回禀,他统领着秘密组织清平阁,清平阁由卫太后一手创建并扩充,十几年来一直暗中协助卫太后监管大夏朝政。
“皮货?”明霄眉头微皱。
“陛下很警觉,不过,他们贩运的是陈货,倒不在乎季节。”
“坠上人了吗?”明霄下意识地喝了口茶,大脑里高速运转,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位衡锦确非常人,很可能与西川苗彝之地有着密切关联,不然卫鸾生也不会像个猎狗似的追踪至此。
“坠上了,不过……”立春有一瞬的迟疑,他的心里却暗自感叹:太后大度又明智,将清平阁交给青鸾统御;而青鸾细致又机敏,短短半年时间就掌握了所有关键之处。
“不过什么?是他们要走了吗?”
“不过他们彼此都说北朔话,我们的人听不懂。”立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明霄砰地一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咱们懂北朔语的人都集中在北方各州郡,这样不行,今后要调一些人过来,我总觉得心中不安。”明霄缓缓站起身,抬手敲着额角,形状优美的唇瓣紧抿着,——若是苗彝在川西南闹起来,而撤退到襄州的西朔也趁机进犯,南北夹击,新生的明华帝国将立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咱们明天回宫,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明霄微微侧眸,双眼看向窗外的苍茫雨雾,这些日子东奔西跑陀螺似的忙于政务,此时,雨急风狂,他才敢放任自己思念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