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对方之后,季雪庭找了棵歪脖子树跳了上去,倚在树梢,看着月亮慢慢寻思起来。
结果还没等季雪庭想出什么有用信息,他不知怎,竟然睡了过去。
季雪庭梦到了三千年那一夜。
他坐在金銮殿殿阶之上,睁眼看到,夜色中翻滚不休黑烟和闪烁火光。
烟气混合着人血腥气与嘈杂遥远呼喝打斗之声,顺着风吹进了宫门大开宫殿深处,往日金碧辉煌殿堂如今却只有一灯如豆。
季雪庭眨了眨眼睛,想起来,这便是叛军已经攻进了皇城之中那一夜。
之前殷勤伺候宫人们早已四散逃命,便是想要留下来忠君赴死老仆也早就被他不耐烦地赶出了宫门之外。
对比远方喧嚣,这一刻,这至高金銮殿中,竟然显得格外荒芜寂静。
“真奇怪,我之前总觉得这鬼地方太吵,却没想到叛军登门时候,这里反倒是最清净。”
季雪庭托着腮,看着将天空都映红火光,轻声叹道。
安静了许久,在那宫殿深处阴影之中,才有人轻声应道“阿雪”
晏慈朝着季雪庭走来。
俊美高挑男人依旧是一身泼墨般漆黑玄色锦袍,腰间只挂了一枚朴实无华古玉,周身不用金银,只用锦和丝,显得素净,却格外清贵。
时到今日,他一举一动之间,却依旧沉静温和,看着还是那般世家公子气魄。季雪庭一回头看着这样晏慈,不自觉竟然有些恍惚,仿佛他们依旧如常,而所谓国破家亡不过是一场幻梦。
不过很快季雪庭便清醒了过来。
这叛军攻入皇城自然不是梦,清贵如晏慈与往常也不是完全一样若在往常,便是再怠慢他也不可能任由他一人在这宫中行走,更不可能让晏家嫡长子,名满天下莲华子像是下仆一般亲自动手,端着那托盘上酒水与果子而来。
几名看似身形佝偻神色卑微太监远远地坠在他身后,看身上服饰,俨然便是叛军那边人。
可他们对待晏慈,却格外恭敬。
“你来了。”
季雪庭目光轻轻扫过那些太监,神色如常,轻声说道。
晏慈明明不能视物,行走间却不见丝毫凝滞迟疑,听到季雪庭回话后便端着那托盘笔直地朝着他方向走过来。
然后又准确无误地到了他身侧,礼数周全地跪下来,将托盘放在了他手边。
“是,阿雪我来了。”
晏慈冲着他说道,声音清澈,宛若冰雪。
随后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那远远跟在他身后太监们便身形诡异地没入阴影之中,不见踪影。
虽然知道他们此时此刻怕是依旧还在宫殿中,但是至少看起来如今这金銮殿中,便只剩下晏慈与季雪庭两人一般。
“哎呀,真不错,你竟然给我带了玉果”季雪庭偏过头,看着晏慈带来托盘中那几枚红衣玉肉果子,出了一声欢呼,“这东西这么难得,难得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找出这么几枚来。不过,这种东西给个快死人吃是不是有点浪费啦”
说着浪费,季雪庭手却很快,直接捡了那果子往口中塞去,一边咀嚼着果肉一边笑道“唉,算了,反正你神通广大,浪费就浪费吧。”
他语气如常,谈话间丝毫不提宫门之外步步紧逼叛军,只说着玉果吃起来似乎不如往常甜这等家常小事。
可奇怪是,听到季雪庭话之后,晏慈脸色却一点一点变得苍白起来。
“阿雪”
“嘘,你别说话。”季雪庭猛然抬手,将食指抵在了晏慈嘴唇之上。“你这个人啊,太会骗人了,若是让你再开口说几句,指不定我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要晕头脑胀被你骗过去”
那个男人果然便沉默了。
季雪庭轻柔地用指尖慢慢划过那个男人脸,仗着对方看不见,渐渐褪去嘴角笑容。
“你看,我之前老是觉得,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你这么一个瞎子却总是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我所在之处,是因为我们之间心有灵犀,是因为你喜欢我。”
季雪庭小声地抱怨道。
“其实现在想想,你不过是眼瞎,我却是心瞎。”他说,“早知道这只是因为你在我身上下了定位香,我就不至于小鹿乱账,窃喜那么多次了,倒显得我像是个傻子。”
“不,阿雪,我”
听到这句话,晏慈嘴唇翕合,控制不住地又出声了。
季雪庭捂住了他嘴。
“别说话,晏慈,求求你,只听我说话好不好。”
晏慈身形一震,重归了沉默。
季雪庭便又开口了,声音还是之前那般平静和煦,宛若恋人之间呢喃私语。
“太子哥哥走时候说他一定会回来接我,要我等他七日,结果这才第三日那些人便打到这里来了。我那位太子哥哥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手段却还是有,这件事情说起来倒是蹊跷很。晏慈,我真好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把京城布防图从他手中偷出来唔,这个问题我准许你开口回答我。”
“你生辰。”
许久,殿中才响起晏慈沙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