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棋发来的资料里,方嘉禾申请了滨城美院,学的雕塑系,读了四年后保研,期间还参与了几项文物溯源的工作,是一份无论拿到哪里都很优秀的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去雕塑修复室工作。
跟其他能够选择的实习相比,修复工作无疑是枯燥无趣的,工资也相对较低。
方嘉禾的书房里买了很多艺术画集,有名家的雕塑集,也有庄越不认识的作品集,还有关于设计和美术史的书籍。
大部分书都有阅读过的痕迹,有几本知名度较广的专业书旁边还有很多批注,跟从前在书房里只爱看冒险书和睡觉的方嘉禾很不同。
不过看这些作品集,也确实比庄越那些言语晦涩且通篇都用专业代词的教材有意思。
除了专业书,方嘉禾还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摆件,庄越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暂且将其称之为艺术。
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有一本黑色皮革封皮的册子,比寻常书要大很多,上面的金色磁扣掉了些颜色,应该经常被人拿出来翻阅。
庄越抽出来翻开,里面是陈列得整齐的照片,应该是按照时间顺序放的,最前面是一张方嘉禾出生三天时,一家人在医院的照片。
方嘉禾连眼睛都没睁开,瘦瘦小小的,一只手攥着夏冉的食指。
后来的照片大都是他们一家人的照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人出现,比如毕业季时和朋友的合照,含纳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
中学毕业时,方嘉禾拉着庄越拍了很多照片,要在学校的大门拍,要去广场的喷泉旁边拍,要去名人雕像前面拍。庄越几次想走,都被方嘉禾抱着手臂,说再拍最后一张。
而现在所有的照片里,没有一张和庄越有关。
他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张是十八岁的方嘉禾一个人站在滨城美院的大门,留下了一张入学照片。
庄越把相册合上放回原位,坐在书桌上看书时,觉得每一个字都拆成了陌生的符号,难以被大脑接收。
过了一会,开门的声音传来,庄越只听见了一点响动,然后外面就再没有任何声音。
他走出书房,发现方嘉禾正蹲在茶几旁画图纸,手还撑在下巴上,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茶几用了很久,高度并不适合成年人蹲在旁边办公,方嘉禾的腿又长,缩在一团看着很不自在。不过他本人丝毫没有注意到,眼睛一直盯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摆了几本参考的图册。
“为什么不去书房?”庄越觉得他蹲在那里实在有些憋屈。
方嘉禾啊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屏幕,过了几秒才转移到庄越身上,表情有些呆,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刚才问我吗?”方嘉禾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看上去很无辜,见他不说话,又急匆匆地补救,“对不起我没听到。你再说一次吧,我认真听。”
庄越坐下来,看见他屏幕上是一张还未完工的设计图,换了个问题问他,“这是什么?”
方嘉禾的视线也回到屏幕,手重新点了点鼠标,说:“导师要我们做的展区设计。”
设计图应该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构建,差一些细节,庄越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能看出空间结构的布置错落有致。
庄越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夸赞才显得够诚意,中肯地说:“挺好看的。”
“是吗?”方嘉禾像是感到不好意思,鼠标箭头在屏幕上胡乱移动着,“其实我还没做完,不算好看。”
庄越离电脑屏幕近了点,仔细看了下,又肯定地说:“可我觉得漂亮。”
方嘉禾不说话了,庄越比刚才离他更近,看见他耳廓一点点变红,鼠标在屏幕上反复拉同一条线,迟迟没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庄越看了一会,问他:“听说你们学院要开艺术展,好看吗?”
齐斯年告诉他,方嘉禾的本科毕业作品也会参展。他近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是因为要筹备展区。
庄越不是没有邀请函,也不是没有时间,但不知怎么,他就想问方嘉禾。
“你要去吗?”方嘉禾听起来有些惊讶,转过头看他,像是在考虑措辞,停了一会,才很理智地替他分析,“其实大部分都是学生的作品,你那么忙,没必要特意去。”
“最近不怎么忙。”庄越望着他的侧脸,明知故问道,“里面有你的吗?”
方嘉禾转回头,在设计图稿上修修改改,过了几秒,突然提出新的建议:“下周大剧院有跟文化展联动的表演,有很多出名的演员,还请了交响乐团,那个也很有意思,你可以去看看。”
他说得丰富精彩,可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回避的动作,甚而是生硬的转移话题,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不希望庄越去艺术展。
“方嘉禾…”庄越刚想开口,方嘉禾猛地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说:“我…我先去洗漱了,你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他关上电脑,抱着参考书籍就要往房间里走,不知道是因为走得太急还是因为其他,小腿撞在了茶几的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动。
庄越本意是想扶他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方向拽了拽。可能方嘉禾没想到他会伸手,手肘拐到了庄越,两人最后谁也没站稳,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准确的说,应该是庄越用了过多的力,把方嘉拉了过来。
方嘉禾身体失去平衡地靠在他身上,头也碰到了他的胸口。
相触不过几秒,方嘉禾就把手撑在沙发上,急着起身道歉:“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