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他在此刻许愿,他会希望父亲不要那么忙,希望庄越能多笑一笑。
这个夜晚方嘉禾其实睡得不怎么好,湖边总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睡袋很硬。不过有父亲在身边,方嘉禾觉得睡哪里都可以。
后来的几个月,方嘉禾又几乎没有见过父亲。一种隐隐的不安围绕着他,直至他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了法院的传票,还有几份关于公司资产评估的报告。
方嘉禾不是没有注意到父亲公司这两年人员变动很大,好几位相熟的叔叔都选择离开,不是没有听见其他同学笑他父亲急功近利。
他问过父亲,父亲总说是公司发展的正常变动,让他不要担心这些,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
直到今天站在这里,他才意识到,父亲面临的困境。
起初公司只是要扩展规模,出现了一些资金缺口,父亲贷了一些款,然而下半年的财务报告出现了缺口,接着便是更多的贷款。贷款一笔笔到期,回款却迟迟不来。
方嘉禾看着那些天文数字,感到不知所措。他茫然地坐了许久,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而后没多久,父亲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方启华安慰着方嘉禾,说手里的项目快落成,到时候会有新的资金涌入,足够填补之前缺失的窟窿。
方嘉禾并没有感到心安,但也只能相信父亲的话。
一个月之后,父亲登上了新闻,方嘉禾读到那篇文章,上面将方启华描述成一个眼里只有金钱利益的企业家,为一己私利挪用公司资金,致使公司陷入危机。
方嘉禾不清楚报道的真实性占了几分,不相信父亲是像报道的那样利欲熏心。然而他没等来事情的转机,却等来法院查封了别墅。
离开别墅的时候,方嘉禾看着住了将近六年的地方,有些恍惚,觉得住在这里的时间好像只是一场时间较久的梦。
那时庄越正在国外,于是方嘉禾也没能和他当面告别。
他搬进了父亲很早之前买的公寓里,那里闲置多年,装修得很简单,不过方嘉禾对住处没有太多要求。
方嘉禾也经历过不富裕的生活,大概是父母从不吝啬给他买想要的东西,他的要求都被满足,他的物欲也一直不高,觉得只要有就足够了。
后来父亲公司经营好转后,方嘉禾也没有养成大手笔花钱的习惯。
在比原来小了许多倍的公寓里,方启华告诉方嘉禾,困难只是一时的,只要愿意付出努力,生活总会慢慢好转。
那两个月方嘉禾过得不好不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心理准备,总是跟着父亲的安排。上课偶尔会发呆,下课后乘坐公交回家。
父亲本来说要给他配备司机,继续送他上下学。方嘉禾查过附近的公交车路线,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相比起一个月聘请司机的费用,方嘉禾自己坐公交显然更加实惠。
再遇见庄越时,方嘉禾正在以前总来光顾的甜品店挑选舒芙蕾。
方嘉禾小时候喜欢哭,夏冉为此编过许多哄他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吃了甜品心情会变好这句话也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方嘉禾本来就爱吃甜品,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每次他心情不好就会去买甜品,吃完后心情似乎真的会变好。
方嘉禾很久没有来过这家店,这两个月他过得混混沌沌,忙着搬东西,忙着习惯新的生活环境,对时间的感知好像也变得模糊。
再次看见庄越时,他觉得他们好像有半个世纪没有见面一样,其中也有方嘉禾在学校躲着庄越的原因。
离开了洋湖区,他也不再能随心所欲地去庄越的书房,不再和他拥有共同的秘密。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庄越自己家发生的事情,也不确定庄越是否会关心。
不过看见庄越出现在面前,方嘉禾仍是高兴的。
他朝马路对面的庄越打了个招呼,等到绿灯后,又跟着人流走到他面前。
这个街口人流量很多,离庄越还有几步路时,旁边忽然窜过一个外卖员,方嘉禾被撞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被一只手拉到了人行道上。
他抬头看见是庄越,笑了笑。
庄越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经由空气介质扩散到方嘉禾的周围,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安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嘉禾看了看附近,猜测庄越可能是要来办某些事情。
“有点事。”庄越说出了一个方嘉禾意料之中的回答。
方嘉禾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忙吧。”
他想跟庄越说再见,才发现庄越一直没松手。
方嘉禾没有挣开,只是疑惑地看向庄越:“怎么了?”
两人对视几秒,庄越松了手,回答他:“已经办完了。”
方嘉禾意识到他在回答上一个问题,哦了一声。
气氛有两秒的凝滞,方嘉禾微微低头,看了看庄越的手,又试着打开话题:“你要回去了吗?”
庄越这次回答的速度比刚才快一些:“不急。”
方嘉禾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快六点,庄越可能还没吃饭。他想起附近新开的餐厅,问庄越:“你饿了吗,隔壁新开了家餐厅,要不要试试?”
庄越嗯了一声,低头看他:“带路。”
两个人在傍晚走进餐厅,方嘉禾打开舒芙蕾的外包装,习惯性给庄越递了一个过去。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方嘉禾近日胃口都不怎么好,吃得很少,又买了甜品,只动了几口菜品,就觉得胃有些撑。
方嘉禾后来想要先去结账,结果发现庄越已经买好单,这让他感到一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