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你有资格便有资格。”宁知澈将这迭画像交到苏吟手中,“昭昭眼光独到,看人一向很准,由你来为朕择后,朕很放心。”
说到此处,他眉眼笑意更深了些,一双寒眸直直盯着苏吟,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丝神情变化,语调疏懒:“昭昭挑中谁,朕便娶谁为后,如何?”
到得这一刻,苏吟还有什么不懂?
她攥着画纸静了许久,轻声应了句“好”。
宁知澈笑意瞬间凝固在唇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苏吟恍然未觉,动了动僵硬的纤指,开始翻看。
这迭画像明显比先前那迭画得更细致,画中女子年纪都在十六至十八之间,长相气度或明艳娇俏,或清丽温婉,或雍容娴雅,都是个顶个的美人,且无一不出自名门望族,即便是家世最差的那个,也有个做三品大员的胞兄。
置于最上面的那位姑娘是定国公独女,家世品貌在这些女子中最为出众,且对宁知澈是真心倾慕。
苏吟心里很快便有了决定,将定国公独女那张画像呈给宁知澈:“臣女陋见,霍姑娘贤德良善、容色倾城,与陛下最为相配,可为大昭国母。”
眼前女子姿态恭顺,纤弱背脊却挺得很直,神情语气皆是平静,没有半分难过或妒意,似是全然接受了他要另娶她人为后一事,此刻一点私心都无,只是在公正客观又尽心尽力地为大昭挑一位国母,为他择一位贤妻。
宁知澈胸间戾气霎时翻涌成海:“朕记得你从前还因定国公欲将独女塞给朕做太子侧妃而闷闷不乐过,如今倒真是大度。你为谢骥择妻时挑的是对他并无情意只图利益的顾大姑娘,怎么轮到朕便不是如此了?”
苏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陛下与谢侯不一样。”
可对方却咄咄逼人:“如何不一样?朕与他有何不一样?”
苏吟一噎。
她总不能说谢骥性子犟,喜欢一个人便一心一意喜欢,很难更改,就如他祖父一般。若薛二姑娘嫁入定北侯府,两人恐成怨偶。
而宁知澈是皇帝,自然要挑一个品貌出身俱佳又真心待自己的好姑娘,才能快些淡忘与她的那一段不堪的过往,帝后两人携手延续大昭盛世,从此和和美美过完余生。
她当下只得道:“陛下若觉霍姑娘不合适,那臣女再挑一位便好。左右这些姑娘个个出身显赫又貌美心善,无论哪个都可母仪天下。”
“昭昭说得不错,她们个个心善。”宁知澈轻轻一嗤,“不似你,恶毒心狠三心二意,当真世间难寻。”
一听此言,苏吟整张俏脸霎时一白,猛地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宁知澈见她震惊难过如斯,自己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薄唇失了一半血色,抿紧唇瓣与她对视。
记忆中的温润太子将她视作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现实中的他却已恨透了自己,苏吟纵是一颗心再麻木也在瞬息之内生出几丝刺痛,缓了很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阿兄你……当真如此厌我吗?”
宁知澈眸光重重一颤,凝望她眼尾湿痕,指尖无意识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做。
苏吟很快压下不该有的情绪,垂眸又挑了两张:“吴大学士家的大姑娘曾做过永安公主的伴读,温柔淑雅,是个极好的姑娘;还有直隶总督的次女,虽不及旁的女子温柔小意,但胜在胆大心细、遇事果决、擅于治下。陛下瞧这两位姑娘如何?”
宁知澈静了几息,敛眸哑声道:“不如何。”
苏吟听罢便将画像重新迭好递还给他:“这三位姑娘已是画中所有女子里最出挑的几个了。陛下若不满意,可让礼部再好好选一些。大昭女子这般多,总能找到一位合陛下心意的。”
门窗大开,日光倾洒,在两人中间留下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影分界线。
苏吟遍身被柔暖阳光照耀,见皇帝不说话,便直接道:“陛下政务繁忙,臣女先告退了。”
听她又说要走,宁知澈半晌都没说话。
他已被余毒接连折磨三日,此刻唯一的缓痛良药就站在身前,浑身血肉都似在嘶吼哀求着让他抱紧这个人,别放她离开。
他不愿被这些声音掌控,更不愿再被这个人轻易牵动情思。
这个人伤他多回,他报仇解恨便是,待恨意宣泄完,从此便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
如此这般,才是对的。
应是过了很久很久,他张了张唇,嗓音低哑,带着浓浓倦意:“你走罢。”
苏吟闻言立时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宁知澈怔怔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疼到心神恍惚、眼前发黑之时,似看见那人转身提裙奔回来扑入他怀中,听见她哽咽低语:“三日未见,你就半点都不想我?非要这样待我吗?”
他闻言眼睛涩痛,抬臂将苏吟拥紧,埋在她颈侧哑声道:“那你为何就不能待我好些?”
为何总是骗他?
为何答应他的事总是出尔反尔?
为何明明已回到了他身边,却仍想着别人?
为何待所有人都很好,独独对他没有半分顾念?
可却无人回应他的话。
他颤了颤眼睫,低眸看去,只见怀中空空如也,哪有那人的身影?
他终于记起,苏吟方才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苏吟回到兰华宫后,一切照旧。
她仍如前三日那样出不了正殿,但吃穿用度却与在紫宸殿时差不了多少。
前院很大,菜园和花圃都在角落,而梅园和兰园又坐落在正殿后面,站在殿门后只能望见满院的青砖、两扇紧阖的宫门和庭中的那一株玉兰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