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闻言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应了下来。
宁知澈挥退女官后,坐在龙椅上平复了片刻,垂眸看着眼前的奏折,忍着心烦继续批阅到子时将至。
王忠见主子终于放下了御笔,忙让人端水伺候主子净手。
待皇帝到了榻前,王忠照着前两日的量在熏炉中多加了两勺安神香,然后为主子熄了内室的灯烛,悄声退至次间。
明明安神香气已足够馥郁,宁知澈仍是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却又转而坠入梦境中。
梦里他不知何故到了兰华宫,见苏吟日上三竿还在睡,唇角还没心没肺地挂着笑意,气得当即掀开被子欺了上去,边狠凿她边沉声质问:“睡不睡了?还睡不睡了!”
“离了紫宸殿,离了朕,你心中轻松欢喜,睡觉都更香了是不是!”
“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我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难道就无半点难过?还有心思摘菜钓鱼!”
……
身下女子被欺得泣咛不已,哭着连声忏悔。
忽然间一阵战栗顺着脊柱而上,宁知澈脑中瞬间归于清明,女子的面容模糊淡去,眼前不再是午后的兰华宫,而是天色微白的紫宸殿。
宁知澈缓缓坐起身来,垂眸静了半晌,忽地自嘲一笑。
说好要放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外头传来王忠的声音,提醒他该要起身上朝了。
宁知澈神思回笼,默了默,唤人进来伺候。
待洗漱后换上朝服,他侧眸看向王忠,平静吩咐:“去兰华宫告诉顾绫,不必再让她早起悔过,她要几时起便几时起,要如何便如何,都随她去。从今往后,兰华宫的事不必再来向朕禀报。”
王忠心里咯噔一下,恭声应了下来。
赐婚
皇帝卯正时分上朝,女官在卯时六刻便见到了王忠派来的内监,得知主子突然变了主意,不再让苏吟早起悔过,不由看向已然在书案前写悔过书的苏吟。
昨夜她得了主子的吩咐,回兰华宫后便同苏吟一一说了,今晨苏吟便在主子平日起身的时辰下床梳洗,到了此时,已在书案前坐了半个时辰了。
苏吟也听到了内监转述的圣意,笔尖在纸上定了几息,开口问道:“敢问公公,陛下方才是如何说的?”
内监朝天拱了拱手:“陛下圣喻,您日后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都随您去。”
都随她去。
苏吟低眸看着眼前满满两页的歉语,轻声开口:“公公可否在此地稍等片刻?这封悔过书已写了大半了,我想劳烦公公帮我呈给陛下。”
内监闻言十分为难:“姑娘,不是奴才躲懒,只是陛下已说过了,日后这兰华宫的事都不必再禀报。奴才要是照您说的做,只怕要挨好一顿板子了。”
女官一愣:“陛下当真是这般说的?”
内监忙不停点头:“回大人的话,千真万确。奴才便是再长十颗脑袋也不敢假传陛下圣言吶。”
女官心里一沉。
这小太监虽素日里笨笨的,脑袋瓜不太好用,是凭借着王忠的关系才到了御前伺候,但也不至于连个话都传不明白。
看来陛下是真对苏姑娘死心了。
苏吟静默良久,轻轻拿起书案上的那两页纸,抬手置于烛上烧了,出神地看着它们一点点化为灰烬,缓声道:“多谢公公,我知晓了。”
小太监见苏吟已被幽禁,陛下又已不愿再理会兰华宫的事,心觉实在没什么必要再敬着她,但到底还记得王忠以往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将宫里拜高踩低那一套用在此人身上,便仍是恭声道了声不敢,告退离殿。
眼见宫门在小太监走后再度被锁上,女官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开口抱怨:“姑娘,您说您这是何苦!瞧来陛下这回是真恼了您,您怕是要困在这兰华宫一辈子了!”
苏吟抬眸扫视了一遍敢怒不敢言的一众宫人,温声开口:“是我连累了你们。若你们有门路可以出去,我不拦着,且即便有朝一日陛下开恩将我放了出去,我也不会多言你们半句不是;若你们愿好生侍奉,从今往后兰华宫上下月例翻倍,多的那份从我这里出,年节赏赐另算,权作补偿。”
宫人们闻言纷纷愣住,不由面面相觑。
莫说她们走不了,就是真能找到路子离开这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孝敬上头的人。
若真月例翻倍,年节还有赏赐,主子看起来也脾性温和好说话,活儿又不多,那便再找不到比兰华宫更好的所在了。
想到此处,一众宫人脸色好看了些,齐齐跪地,都道愿留在兰华宫伺候。
待这些人退出殿外,女官轻叹了声:“其实姑娘不必如此,这起子小宫女,下官还是管得住的。”
苏吟淡淡一笑:“你们本就是受我牵连,尤其是大人,本是风光体面的御前女官,如今却被调来守着我,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补偿一二也是应该的。”
女官又是一叹:“姑娘先前说想要钓鱼,下官命人备好了鱼竿和饵料,可要现在过去?”
“晚些时辰罢。”苏吟抬步绕出书案,“我想再睡一会儿。”
女官一噎,眼睁睁看着苏吟又躺了回去。
她犹豫须臾,将层层帐幔放下,悄声出去,才将迈出殿门,便看见宫门又开了,顿时一怔,忙快步过去相迎。
来人一袭命妇装扮,瞧着眼生,见她目露迟疑,便浅笑着主动开口:“妾身是南境孟国公府世子的内眷,在闺中时与苏姑娘有几分交情,今日随世子爷入京,恰闻苏姑娘也在宫中,便顺道过来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