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匡举着灯亲自送他出门去。
那小厮在远远檐下避雨。听见门响动。打了一个油纸的灯笼,连忙举伞迎了过来。
谢匡沿着长廊一直送至前院。见周围黑沉沉一片,几只灯笼不知何时熄了。举着灯照了照。那雨不知不觉竟下得有些大,灯光中隐约照见一线闪电,从檐下飞避而出。明晃晃的就在眼前。
他还未及明白,容瑄一声断喝:“什么人在那儿?”
听得小厮厉尖叫起来。身子被人拉退半步,一道金铁交加的声音郝然就擦着他的脖颈交鸣。
刺客身形灵活。一击不就,于是毫不恋战。折身跃上院墙,站在墙头似乎还回过头来张望一眼,扑入雨幕中去。
谢匡身居要职,刺客从前遇过不少,到底是历练老到,乍遇此事,除却初时震惊之外,也不十分慌张。见九王爷一刀退敌,拦在身前并不追赶,背影却似乎僵了片刻。
谢匡恐他受伤,一面止住欲要呼喊的小厮,正要上前探看。容瑄却回过身来。
“大人。”灯笼下照着容瑄额上一层薄汗,气色似乎更苍白了些。神色还算平静。“近日可有仇家?”
谢匡微微苦笑:“这个却难说得很。”以他职位,要成事又想谁也不得罪,只怕任谁来做也难。这时才觉脖上有些温热,伸手一摸,方才那一剑已经略略划破皮肉,他只略略侧过头去避开灯光,并不声张。
容瑄点头不再问。见谢匡言行尚能自持,对这份镇定也有些赏识。只是那小厮缩在一旁,惊慌得很。低声道:“或者只是寻常毛贼宵小罢了。”
他声音低沉平和,不由得就让人信服。小厮疑疑惑惑的朝两人看了看,慢慢平静下来。
“宵小也得提防些,去叫几个人送王爷回去吧。”谢匡吩咐。“却不必惊动,闹得人尽皆知了。”
小厮慌慌张张跑走。
“大人也请提防些。”容瑄皱眉道。
“平日里防卫周密,只有今日有事同王爷相商,才将守卫调开,这才巧了。”谢匡又伸手在颈上按了按,血已经不怎么流了。
容瑄似乎有些不适,低声嗯了一声,不怎么愿意说话。
两人静静的站了片刻。谢匡似乎无意地又道。“今日那毛贼用的兵器,似乎有些特别。”
“我虽同他交手,毕竟光线昏暗,没有看清楚。”容瑄心不在焉的答。“不过寻常宵小,大人看错了也未必。”
这片刻的工夫,两人再不多说。
不一会小厮找了几名侍卫过来,皆是精干之辈。容瑄看过只道有劳。
谢匡一路送出府来。容瑄临去,又回头向谢匡一拱手:“他日相商,还要滋扰大人。”
谢匡低头称是。
容瑄原本坐轿来,行到半路,称谢遣了谢府守卫回去。呵停了轿。
一旁亲随等了半天不见吩咐,抬眼见容瑄一手挑起车帘,望向宫城方向。上前低声道:“王爷可要入宫一趟?”
“不!”容瑄骤然道。亲随眼中略有诧色,低下头去。
容瑄也觉得自己语气尖锐了些。低声缓缓道:“宫内守卫森严,又有六哥在场。就算出了什么乱子。多我一个人也无甚紧要。”话虽然如此说,手扣在窗棂上,不自不觉渐渐用力。
“王爷是否身上不适?”亲随低了眼不去看他,轻声问。
“回府。“容瑄放下车帘不答,伸手按在腰上慢慢忍耐。半晌才平静吩咐:“悄悄去查一查近日可有什么外族入京,不要让人知道了。此外给大理寺丞府上调几个可靠的人手。”今日那刀确实是离原军中惯用弯刀,刀意却似乎是另外一路。
随从应是,又道。“近日离原王爷一行进京。今日圣上在宫中宴请的,就是他们。”
“再去查查别的。”轿内声音略顿了顿,不置可否。
“爱卿。”小皇帝在上首坐着,眼光越过杯子朝下首看去,脸色分明有些难看,却还发作不得。只微微笑道:“难为爱卿费心了。”偏他这笑中冷意,那人却听不出来,只见圣上笑了,便当他真心喜悦,当下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连连称谢。
场中正在翩然起舞的,是数名艳丽的年轻男女。身姿柔软妙曼,颇为可观。舞蹈颇有地方上特色,热情大方得有些奢华糜丽之嫌。
今日宴请钶笕等人,容卓再不待见他,场面上功夫还得做足。为图个热闹,也邀了几名臣子做陪。
只是小皇帝存了怨憎之念,有心轻慢,朝中重臣一个未邀,就是京中的从品的小官,皇上也挑三拣四只找些不起眼的。反而从回京述职的外放官员中传了好几个从陪。顺便算是抚慰下臣,也显得皇上体贴。
只是这外地来的乡下土官,不论谈吐见识还是心机,较之京中城府巨滑的爬至高位的老臣,实是望尘莫及。
酒过三巡,见双方表面上客套住来,场面和乐融融。那得见天子受宠若惊的心也渐渐放了回去,相互间也跟着言笑晏晏。这原本是好事,但就有那头脑发热的,捕着这机会就溜须拍马起来。
这场中数名青年男女,就是青洲一名府尹弄出来的新鲜。
献个舞本来无事,只是听那臣子所言,大有把这些个姹童妖女见献皇上的意思。
皇帝见青洲府尹半分没有自觉,一张脸凑在眼前笑得谄媚,心中大是生厌。又见钶笕转眼看来,目光丝毫不掩愤然恼怒。戡明坐在一旁,倒是笑,饶有兴致的瞧着。六叔不辨喜怒的扫他一眼,转眼去看场中歌舞再不看他。
容卓不由得心下大怒,恨不能立时抽他几个嘴巴,撕了这人老脸。强自忍了半日,这才缓缓又笑:“爱卿心意虽好,到底于礼法不合,在场各位中可还有御史大夫在呢,也不怕回头就参上爱卿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