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對著這一對又驚又怒的主僕也是微微一笑,其實她的行事之風同劉瑾還有幾分相似,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第53章母子生隙意難任
難道因此就要與他斷絕母子之情嗎?!
劉瑾的膝蓋軟得比誰都快,他撲通一聲跪下,抱住了朱厚照的腿,眼淚似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傾瀉出來。
他極力壓低哽咽的聲音:「爺,冤枉吶,這是天大的冤枉,那寶弓明明是奴才的妹夫花重金從一個落魄子弟手中買的,你情我願的買賣,根本就不是強買……」
朱厚照扶額:「蠢材,此刻事實如何已然不重要,關鍵是外面的人想把你怎樣。」
劉瑾的一聽更是心灰了大半:「爺救命吶,自馬文升那樁事之後,這群文官就看奴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這次逮著了機會,他們還不把奴才生吞活剝了。可是奴才所作所為,都是出自對爺的一片忠心吶。」
馬文升!月池大驚,她定定地看著朱厚照,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難不成……還不待她細想,朱厚照皺眉道:「不急,父皇必不會輕易遂他們的意思。李越,和你勾結那人是誰?」
月池一臉無辜:「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朱厚照道:「還敢裝傻!能在京城設一個套子讓劉瑾毫無察覺地鑽進去,豈是你一個庶民能做到的?」
月池失笑:「我都能設套子讓您鑽進去了四五回了,何況一個太監。」
眼見朱厚照還不依不饒,月池悠悠道:「與其在此問責,殿下還不如拿錢去都察院監打點打點。」
劉瑾回頭悲憤道:「李越,你莫要小人得志,聖上明察秋毫……」
他一語未盡,就聽弘治帝在外朗聲道:「既然證據確鑿,就將劉瑾壓入都察院監,問罪後再行發落吧。」
月池對著面如死灰的劉瑾,嘆了口氣道:「臣子不能在朝堂上回回駁萬歲的意思,可萬歲亦不能次次都讓國之棟樑都心懷不忿吧。不過,與其說劉公公的遭遇是臣所害,倒不如說是殿下一意孤行造成的。您不但害了劉公公,還會為自己招來不少的麻煩。」
朱厚照面沉如水:「你這話是何意?」
月池抱臂道:「臣的錦囊妙計從不白說,我先前提出的交易依然作數,您自己掂量著辦吧。」
幾乎是將他先前所說的話原樣奉還,朱厚照若是肯服軟之人,現下也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了。一下朝,他就揚長而去。月池搖搖頭,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此,這巍巍峨峨的紫禁城就因上位者不佳的心緒蒙上了漠漠陰雲。服侍的宮人都是戰戰兢兢,月池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只要不要再牽連到她身上,哪怕氣成河豚氣炸了,都不干她的事。她日日按時上下課,專心學業,還拿了一大筆錢回來補貼家用,好不安閒自在。
貞筠前幾天還提心弔膽,可見她這般情狀又不似做偽。今日一道做糯米糍時,她方忍不住問道:「前幾天,太子帶你進宮之後,我是說,有出事嗎?」
月池一面碾碎芝麻,一面道:「有,不過出事的是太子,不是我。」
貞筠高高提起的心並沒有因此落下:「什麼!可是,那可是太子,太子能出什麼事?」
月池抿嘴一笑,她將蒸熟的糯米挪到面前,用力敲了一下方回答:「太子怎麼就不能出事了。這麼說吧,他的身份決定了他這輩子都註定要像這根擀麵杖一樣。」
貞筠看著這根還有木茬的短棍子,聯想到那日鮮衣怒馬的少年,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怎麼能這麼比呢?」
月池道:「怎麼不能比?他是擀麵杖,我們這些臣民就是糯米,看似除了挨打,毫無辦法。可隨著擀麵杖越擊越重,粉身碎骨的糯米卻漸漸粘結在一起,成為了一個整體,充滿了彈性。你用多大的力擊下,它就用多大的力回應。饒是擀麵杖堅如磐石,天長日久也有碎裂的一天。」
貞筠面上的笑意漸漸消逝,她雖不甚明了,可想到碎裂的皇太子,仍有毛骨悚然之感:「那你、你在其中做了什麼?」
月池抬頭望她,順手抓了一把粉末撒進去:「我嘛,我既像澱粉,又像芝麻,既增加黏性,又增加摩擦。」
貞筠聽得更加如墜五里雲霧中:「我還是不懂,你能不能再說詳細些?還有,你拿得那些錢,又是誰給你的?」
自然是王岳為答謝她送得,不過這話一說出來,說不定會把這個假老婆、真妹妹唬得魂不附體,還是瞞著得好。月池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再說了,我們過幾天就要回家了,何必再關心這些廟堂大事呢?」
貞筠不滿道:「你撒謊,要真是快回去了,你何必還夜夜苦讀。」
月池一愣,她肅然道:「貞筠,在這世上,容貌、男人、朋友、錢財都是不可靠的。年老色衰旦夕間,故人從來心易變。摯友亦會隔陰陽,無盡財藏亦會完。只有存在心中的知識才會永永遠遠地跟隨在你身邊。而只要有知識在,無論你到了哪裡,處於怎樣糟糕的境地,都能憑此絕處逢生。它幾乎與我的生命掛鉤,試問我又怎能不勤奮呢?」
貞筠面上滿是疑惑:「可是、可是我爹爹一直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們所說的,為何不一樣?」
月池以手支頤笑道:「若是我初至此地時,聽到你這個問題,只會回答四個字——胡言亂語。可是住了這麼些年,我卻漸漸開悟了。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道德準則。我雖不會遵從,但也卻不能完全否定。如果你只想過上平平淡淡的日子,聽你爹的話或許會更好,可如果你要想更多,就需要有更多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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