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师父,不必责骂她。”裴承秀忽然在这一刻开口,语气是过分的冷静,“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用。”
袁天罡看向裴承秀。
李淳风亦看向裴承秀。
裴承秀无比艰难的牵扯了一下唇角,很想和李淳风说些什么,然而,千万言语,一时间无从说起。
如果没有吕珠,她就不会与李淳风相识相知。
如果没有吕珠,李淳风也不会失去二十年的寿命。
甚至于,如果没有吕珠,她早已长眠于晋阳边陲之地。
……
她不怕死,真的,她从来都不怕死。
她只是忍不住伤心,明明还在很积极很乐观的活着,却被告知应该死去;明明还在很坚持很专一的爱着,却被告知应该断弃。
多么可笑、多么匪夷所思、多么光怪陆离的一个事实。
活着,爱着,坚持到最后,眼看着爱即所求,居然抵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
裴承秀黯然的闭上双眼。
天旋地转,身体僵麻,胸口一阵阵抽搐疼痛,喉咙深处亦泛起一股子久违的血腥气息——她想起一件被遗忘了很久很久的事。
毒箭。
余毒,未消。
☆、上上之策
裴承秀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见了她的身后事。
梦醒之际,她垂敛似蝶翼的眼睫轻轻颤动,然后,她缓慢的抬了一下眉梢,昏暗模糊的视野渐渐地出现了光芒,接下去,一张由混沌变得清晰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凤目蚕眉,面如冠玉,风姿犹胜初识。
裴承秀懵懵地凝视着这张好看的脸,莫名想起了武德六年。那一年,她身为右路前锋、正面迎击刘黑闼的叛军。在烽火不绝埃尘连天的日日夜夜里,她经常给自己鼓励打气,为了能够再一次见到这张令她魂不守舍的脸,她一定要威风八面的回到长安。
凭着一股子倔强到底的信念,她做到了。
裴承秀的心情霎时变得不那么沉重,低低的笑出声,眉眼弯弯的样子。与此同时,不眠不休守候在裴承秀床榻旁的李淳风也受到她的情绪感染,薄唇微扬,温柔的笑了。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呢喃轻问:“我昏睡了很久?”
“不久,仅仅两天一夜。”淡淡的、欲盖弥彰的回答,“师父正在为你配制解毒的药方,想必不出几日,你定能痊愈。”
裴承秀嗯了一声,脑子还很混沌,有气无力的问:“袁师父会因为我被他的一席话气得吐血晕厥而对我产生些许愧疚吗?”
李淳风沉吟:“会。”
“有弥补么?”
“……不因扶乩之事而把我驱逐出师门,算不算是弥补?”
裴承秀讶异,脑子霎时恢复清醒,眉开眼笑:“你的师父比你好相处。”
李淳风蹙眉:“何以见得?”
“我第一次在醉仙居遇见你时,你骂我‘脑子有恙’;第二次在醉仙居遇见你时,你骂我‘不在室静养’。至于第三次,我在大佛寺等了你很久,你一丁点的愧疚心都没有,反而骂我‘厚颜无耻’。”裴承秀细数过去的旧账,然后掷地有声,“这就是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