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天光中走进来一个人。
“聂隐说你找我?”人影未明,声音先出。
微沉的男人声音听来悦耳,似乎很温柔,可仔细辨别,里头却又不含情绪。
来人是江止,南棠的大师兄,重虚宫的掌门。他步履稳健地走进大殿,身上是半新的天青长袍,头发在后脑成髻,人如松柏,眉目清隽,是个极英俊的男人。
南棠坐在莲榻上,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兔子的后腿被狼爪所伤,血肉模糊,她正在处理它的伤口。
“小家伙,忍着些。”她用指腹揉揉兔子的脑门安慰一声,才将手中的药粉洒到兔子的伤处。
兔子没什么反应,仍睁着豆大的眼趴在她腿上任她摆弄。
瞧它乖巧的模样,南棠微诧:”小家伙,你不疼吗?”
江止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她。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颇佳,唇角嚼着浅笑,穿一袭配色温柔的交领裙,脸上没有脂粉,长发也没梳成繁杂的高髻,自然发髻间也没有金碧辉煌的钗饰。这与平时的五师妹
不太一样,虽然两人结修已逾三十年,但他们一个居东,一个居南,很少见面,而每次五师妹见他都会盛妆打扮,仿佛那样才配得上她的身份,但其实……浓妆华服并不适合她。
反倒是今日这打扮,叫他想起记忆里的五师妹来。
她刚被师父带回重虚宫时年纪犹浅,对一切充满好奇,爱笑爱闹吱吱喳喳,问题多到不行,明明资质平庸还成天做着飞仙变强的美梦,有点狂妄,但并不讨人厌,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对世事怀揣热忱。
可自从与他结修,她就慢慢变得尖锐。
她似乎总想极力证明什么,但徒劳无功,却将人缘败得干净。
再后来,她好像是在一夜间沉默下去的,孤伶伶地住在云川,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夏淮说她会生心魔,有一大半原因落在他身上。结修是他的决定,既然做了选择,就该好好待她。
江止也明白,结修三十载,他让出自己的云川,给她优渥的修炼条件,却始终无法给她她最想要的东西。
结修为侣,便如人世间的夫妻,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人,可他有自己过不去的那道坎。
————
就江止一个愰神的功夫,南棠已经把灵耳兔的伤口包扎妥当,抬起头见江止杵在旁边,不由道:“师兄怎还站着?”
江止道声谢,这才拂衣坐在莲榻下首的石椅上。
“谢什么?这是你的洞府。”南棠捏捏兔子的长耳朵。
没
人比她更明白,这过分客气的背后,是永远跨不过去的疏离。
“师兄看起来面色不佳,可是伤了元气?”南棠注意到江止倦怠的神色,问道。
“不妨事,刚才替萤雪疗伤耗损真元罢了……”江止自然而然答道,忽又一顿,生怕她误会什么,主动解释道,“萤雪被赤幽重创,危及性命,我与你三位师兄一起替她疗伤。五师妹,你的青髓笋是我拿走的。抱歉,夏淮要给萤雪配的引元丹正好缺了青髓笋这味药引,当时她伤势紧急,你又不能马上醒转,我便不问自取。”
说罢,他起身抱拳致歉。
这个歉,他道得很诚恳。
江止这人,素来有君子风范。
其实南棠想问他,他难道不知道青髓笋对她意味着什么?他为何也不问她昏迷在山门外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何不问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从何而来?
但突然间,她觉得这些问题都失去意义。
他关心对错远胜于她,就如同他因为欠她一条命而决意与她结修一样,无关情爱,只因为他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