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山色如黛,溪流潺潺,被鱼儿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温顺的小鹿在河边饮水,鸟儿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
青草搔着小腿,痒得不得了,花香馥郁,浓烈得想打喷嚏。碧空如洗,暖阳沐身,无心无事,是个睡午觉的好天气。
一想到这里,哈欠就一个连一个,泪腺分泌出眼泪,她困得睁不开眼睛。
回去睡一觉吧。
有什么事,睡醒再说吧。
眼皮似有千钧重,噗通一下就掉了下来,把视野遮得严严实实的。
没有光。
可以睡觉了。
她想着,马上就要失去意识。
电光
石火间,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她皱起眉,不想睁开眼睛,但是对方不放过她,强烈而持久的痛楚不断传来,逼迫她睁开眼睛。
“谁……”她艰难地睁开了双眸。
向天涯扶住她的肩膀:“清醒了没有?”
“你、发生了什么?”神智渐渐回笼,殷渺渺按着太阳穴,头疼欲裂,“疼……”
向天涯翻白眼:“能不疼吗?我掐得手都酸了。”
殷渺渺终于发现手臂上多了几处淤青:“下手可真狠。”
“你得谢谢我,你看那是什么。”向天涯搀住她。
殷渺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眼前云雾蔼蔼,成千上百的妖兽宛如传闻中成群结队自杀的旅鼠,争抢着冲进了浓雾深处。
回首来处,源源不断的妖兽往这里奔赴而来,速度飞快,极其兴奋,一丝理智也无。再看脚下,无尽的黄沙掩盖不了累累白骨。
殷渺渺倒吸口冷气,眯着眼睛打量着雾气深处的妖兽,轮廓隐隐如山峦:“这是……蜃吗?”
传闻有一种名为“蜃”的妖怪,吐气成云雾,中有人物车马、亭台楼阁,历历可见,也就是所谓的“海市蜃楼”。
“刚才的是……幻境?”
向天涯奇怪地看着她:“肯定不是啊。”
殷渺渺眉间微蹙:“为什么?”
“要制造出能迷惑人的幻境是很难的事,更别提能同时迷惑住所有人。”向天涯眼神古怪,“它只是让我们看到了最渴望的人或事吧。”
最渴望
的……殷渺渺回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若有所思:“你看到了什么?方便说吗?”
“家。”向天涯回答得很快,“我爹还在世时的家里。”
沙漠中的旅人最渴望的事是什么呢?归家。
“家”未必是父母生养自己的地方,只是一个可以让人觉得舒适,可以放下所有戒备的地方。家里有牵挂的人,许是父母手足,许是爱人孩子,许是萍水相逢的同路人……无论是谁又在哪儿,死生之际,能回到记忆中最温暖舒适的地方,即便知道有异,又有多少人甘心醒来呢?不如就在美好的幻梦中死去。
向天涯感慨道:“真的很吸引人,让人很舍不得。”
“但你没有。”殷渺渺深觉纳闷,“为什么?”
向天涯大有深意地看着她:“因为舍不得也要舍得。某种意义上,有了归宿就等于失去自由,也许有人心甘情愿做围城里的人,但我不愿意。人生如逆旅,我永远都是行人。”
“呵,浪萍难驻。”浓浓的笑意漫上唇角,殷渺渺悠悠道,“这是你的道啊。”
向天涯耸耸肩:“可以这么说。”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殷渺渺凝眉苦思半晌,不怎么确定地说:“可能是失去的记忆。”
“失去的记忆?”向天涯一怔。
殷渺渺指着身边狂奔而过的兽潮,逐一分析道:“那只蜥蜴口水直流,大概是见到了食物,那只狐狸在流泪,它可能见到了亲人或是伴
侣,而那边的狼崽看起来那么高兴,像不像是奔回母亲的怀里?
“你刚才说的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渴望,它不能同一时间制造出那么多幻境,那么能够迷惑我们的只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蜥蜴看见了美味的食物,狐狸看见了已经死去的伴侣,狼崽看见了失散的母亲……它们被自己最珍贵的记忆迷惑,无怨无悔地奔向了死亡。
“我看见的东西被我忘记了。”殷渺渺喃喃道,“我没有认出来。”
既然会被深深迷住,肯定是很珍贵很美好的记忆了,忘记了多么可惜。向天涯想着,安慰道:“没关系,就算忘记了也还是你的。”
“这可不好说,指不定已经失去了。”殷渺渺笑了笑,不愿深思,“追究无益,我们不如想想怎么离开。”
蜃怪擅长迷惑人,眼前所见的都是真的吗?要离开这里,恐怕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