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他想由此借刀杀人除瞭自己、夺瞭神女之位也未可知。毕竟他和晋王才是血脉相连的叔侄,而她什麽也不是。
无论如何,她必须找裴晗问个究竟才能安心,跟著他一起的人也绝对不能放过。
然而当她做好瞭质问裴晗一番的准备进入他帐中时却仍然被惊瞭一跳。
屋内军医端著血盆子走进走出,同妇人生産一般,走进去一看,裴晗浑身上下几乎没剩下一块好地,背上刀剑伤口交错成一幅血肉模糊的画,军医手中拿著镊子,从他破碎的血肉中往外挑破碎的箭头和铠甲残片,每一动便有血水汩汩而出。
他双腿上绕满瞭铁荆棘,一看便是从大营内逃出时绕上的,全部刺入皮肤,几乎无从挑起。
饶是伤成这样,他也并未昏迷,随著军医的动作发出压抑的喘息和闷哼,让人听著心内不觉钝痛。
她眼睛一酸,方才收住的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这样的伤,比之那时他刚到亭山、后来闯入戚王府救她时留下的伤痕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可见晋王下手时绝没有给他留下活路。
他是凭借著怎样的信念逃出来的呢?
薑殷都不敢想。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瞭调,不由自出地痛呼:“子迟!”
薑殷转头对侍奉衆人厉声道:“太子伤成这样,为什麽不给他用麻药?”
她疾言厉色,几位军医听完惊惧得磕头请罪:“大人恕罪,是太子殿下吩咐说不许用的,说神女必然会来,必须醒著。在下已经用瞭镇痛的药瞭……”
薑殷挥瞭挥手让他们起来继续给裴晗医治,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晗床前去瞧他。
裴晗的意识痛得有些模糊,但也依稀分辨出薑殷来瞭,似乎想要起身来和薑殷说话,被薑殷厉声喝瞭一句:“别动!”
他一动,血液就涌出来,薑殷本来就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见瞭他的血更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
裴晗的声音微弱游丝:“阿殷……”
薑殷听不清,于是凑近瞭些问:“你想说什麽?”
谁知裴晗却用劲伸瞭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嘴裡喃喃道:“阿殷,我不疼,你别哭……”
薑殷此时才抬手一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后知后觉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强作镇定抹瞭一把泪,道:“我没哭。说瞭让你别动!”
裴晗的双眼有些浑浊,用瞭好一会儿才聚焦看向薑殷。
他的双眼裡盛瞭很多痛苦,看向薑殷时却温柔而哀伤:“对不起,阿殷,我尽力瞭……”
屋内耳目混杂,薑殷还是以不从侯的身份站在这裡的,裴晗一口一个“阿殷”虽然声音小,却也有被听见的风险,实在是不合宜。
薑殷一隻手压住裴晗方才抬起的右手,一边回头厉声道:“你们都退出去,今日太子殿下受伤之事谁若是敢传出去一个字,军法处置,我说到做到。”
她隻留下两个原先给自己也医治过的军医,也算是从前便有几面之缘的,其馀的一干人等全给赶瞭出去。
她终于空出来回答裴晗:“你神智不清瞭。”
裴晗轻轻摇瞭摇头,神智缓缓回笼:“晋王知道我们的所有计划,根本就是请君入瓮……我根本无力回天。幸好你没去,阿殷,若你有事……”
“我能有什麽事!”薑殷道。裴晗此言,必然是还没出手便瞧出来不对,却仍然拼瞭命要杀晋王,事败逃出才伤成这样。
薑殷一想到这个便自责不已,心裡乱得很,感觉脑袋突突的跳,整个人都不对劲瞭。
她定瞭定神,沉声道:“我来就是为瞭这个,裴晗,和你一同去的人中还有几个活著回来的?我们的计划几乎隻是你知我知,你的大营中有奸细,我今天说什麽也要找出来!”
裴晗缓缓抬头:“我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不管你觉得有问题没问题!阿眉死瞭,你知道吗?我要把他找出来,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薑殷怒道,“你伤成这样,我……”
裴晗脑门上冷汗津津,嘴唇煞白,似乎也被薑殷愤怒的模样惊瞭一刹那。
他缓缓道:“我带瞭十个人,其中几个陪我多年,几个是千鹤军的元老,忠心耿耿……最后和我一道回来的却也隻有四个,一个在路上便失血过多伤重而死,两个还在昏迷中。阿殷,我们都是过命的袍泽,我不是空口无凭说的。”
“那还能是谁?总不会是你吧?”薑殷见裴晗气若游丝,声音也不自觉轻瞭。
裴晗还未出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咳咳……那日你我夜谈…并未提防是否隔墙有耳。”
“你身侧的人……是否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所在……”
薑殷道:“不会,几个此事隻有大宁宫几个和我最亲近的人知道,她们都立过誓言。”
裴晗:“我不是说的她们。”
薑殷警告地看瞭裴晗一眼:“不会是她。”
“既然你不信,大营内每个人都有可能,难道你要一个一个去问麽?”
薑殷一笑:“为什麽不行?”
她松开裴晗,起身要走,然而牵动背上的伤,竟然一个踉跄。
裴晗此时才看见她脊背上几乎已经浸透外袍的鲜血。
“阿殷!”他发出一声低呼,薑殷转头看他的神情,几乎已经难看到无法描述瞭。
薑殷此刻才意识到身上的伤,没功夫和裴晗多说,几乎隻是深深看瞭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在门口时见方才几个被她赶出来的几位候在外侧,见她出来便迎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