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起乱并非是偶然,而是有人两头挑唆报信。
一边悄悄告知晋王薑殷行踪、想办法转移薑殷的眼线,挑唆他联合西蛮在此时起兵,又将此事告知裴涣。
于是咸熹帝早知西蛮会反,抢先将薑殷圈入宫中,就是要她逃不掉。没瞭不从侯,西蛮骤然生变自然要有人去平,近些年来动作越来越大、惹得皇帝猜忌的裴晗变成瞭理所应当的靶子。
他领兵出关平叛,和晋王损个两败俱伤,都没有再与皇权抗衡的能力,咸熹帝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当真好计谋。
现在的问题隻剩下瞭一个——是谁设的这个局?他的目的是什麽?
大宁宫夜
薑殷这些年殚精竭虑为皇帝做事、为大齐做事,不仅要当好她的宗教领袖还要分出精力来制衡西凉和晋王,看住两边不许生乱,不可谓不辛苦。
如今发生此事却著实令她心寒。
晋王不甘为臣通敌谋逆,咸熹帝忌惮她一介女流功高震主,两头都要卸磨杀驴,这才逼得她不得不落到裴晗手裡,受困于临雀亭,身不由己、朝不保夕。
薑殷做瞭三年忠臣,终于摸出一点后知后觉的恨意。
恨意像是点点星火,终于点燃瞭她胸中埋藏已久的荒原——若非此事,她差点忘瞭她的本职工作是做个乱臣贼子。
她为瞭大齐的百姓隐忍许久,如今是时候忘却这些毫无意义的责任瞭——毕竟就算她继续守著这份愚忠,苦苦守护已久的平静也即将被打破瞭。
薑殷神色缓缓冷瞭。
既然姓裴的狗兄弟都做不好皇帝,她还强撑什麽?还不趁著这乱世报瞭大仇,如此也好免瞭这日-日悬心克己守礼的日子!
当务之急是她要出去。
可惜凭借多日观察,裴晗太瞭解她喜欢硬刚往外闯的性子,羽卫将临雀亭围得裡三层外三层,全然没有硬逃出去的法子。
且临雀亭阴湿,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她双-腿上的骨钉本来好瞭不少,却又日夜发作起来,疼得她几乎没时间想别的事情。
正在她著急时,门被轻轻敲击瞭几下。
这几声敲击极轻,很不符合看守她的羽卫的习性。薑殷一听便知道是个女子的敲门声。
“谁?”她警觉地问。
“是我!”门外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声线,“我是阿眉!”
薑殷起身行至门口,脚下松松锁著一道铁链,叮叮当当作响——门口是她所能到的最远处。
阿眉是裴晗的人,她留瞭两分警觉,问道:“你来所为何事?”
阿眉的声音带瞭些显而易见的焦急:“婢子今晨听说圣上下令,要将您转移至大牢中,太子殿下身在千裡之外,所以我就来瞭!”
她那边窸窸窣窣动作瞭好些时候,薑殷怔怔盯著门外的方向,见不过片刻后阿眉便抄著钥匙开瞭门,见瞭薑殷的面便又从她手中一-大串钥匙中找薑殷脚链的。
薑殷忙蹲下来帮她,问著:“门外重重把守,没有皇上和太子的命令,你是怎麽进来的?”
阿眉:“太子早就给瞭婢子他的手令,说他此番出兵吉凶未知,说若有不测或生变便立刻要婢子过来带神女离开,回亭山上,说那裡有神女要的东西。”
听见裴晗的名字,薑殷动作僵瞭一瞬。
“他现在……在哪裡?”
阿眉:“在凉州附近罢,先前虽然晋王被削瞭兵,然而此番有西蛮人相助,听闻太子殿下都有些应付不来呢。”
她神色有些担忧,又抑制著不肯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钥匙终于插-进瞭薑殷的脚铐中,啪嗒一声,锁开瞭。
阿眉略舒展瞭眉目:“门外的羽卫都是太子殿下的人,神女和门口的公良换身遮面铠甲便随我走罢!”
阿眉累得满头大汗,柔软的碎发贴在额前,薑殷不可避免想起多日未见的柔勉。
她们本就年纪相仿,薑殷看阿眉的眼神多带瞭些温柔。
到底是红尘故人,薑殷想起前世孤苦伶仃时隻有阿眉衷心陪伴身侧,柔声道:“阿眉,你今后也不必自称婢子瞭,也同阿勉一起喊我姐姐罢。”
她心裡想著,从今往后便像疼阿勉一样的带著阿眉,待事情瞭瞭,也好让她们安稳长大、出嫁、平安喜乐一生。
隻是乱世再起,薑殷担忧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从前她隻要顾著自己,如今也有瞭许多其他想要护住的人。
她迅速换上瞭守卫的铠甲,出门时见方宜人已经备马立在瞭临雀亭外。
原来所谓囚牢,不过是为瞭护她安稳的一方室外桃源。薑殷心念微动,想著如今在前线和晋王对敌的裴晗,不由得多生瞭几分旖旎挂念。
阿眉不会骑马,薑殷想将她留在方宜人身边,她却非要跟著,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脸也红瞭:“太子殿下将…姐姐交托给…我,我自然是要跟著的,虽然阿眉做不瞭什麽别的,但能给姐姐说话解闷、穿衣倒茶,也不算没有用处,求姐姐带上我罢!”
薑殷看瞭看她,心裡一软,便拦腰抱她上马,依旧是带上瞭阿眉。
她想著,先前将阿眉独自留在晋王府中,已是大大委屈瞭她,此番自己脱逃,她一个婢子倘若被咸熹帝问罪,恐怕还有性命之虞,带上她也好。
骏马疾驰,阿眉的声音很小,几乎要化到风中:“姐姐,所以咱们是上亭山去麽?”
薑殷定定摇瞭摇头:“不,我们去凉州。”
前仇旧恨叠在一处,她也是时候找裴潇讨个说法瞭。
千裡之外。
刀光剑影下,裴晗正坐于马上疾驰,身侧冲来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