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个话题奏效,薑殷听瞭终于抿瞭抿嘴,露出点笑意:“我哪裡知道她呢,阿勉主意可大著,前些日子提起来这件事,她还和我恼来著。”
她笑著低头:“不急,她还小,可再缓两年。等她慢慢自己看著,找合心的人。”
乙二顺著露出柔柔微笑:“确是这个道理。”
薑殷想瞭想,又开瞭口:“阿勉是阙京长大的,胆子又小,西凉勇士同她恐怕不合衬,还是我过两年回京帮她瞧著。”
乙二:“神女此话差矣,我们西凉的男人虽然人粗些,不比得中原人念一肚子墨水,可都能疼人呢。”
薑殷笑著摆手:“我不过同你玩笑,莫当真,若是阿勉瞧上瞭,便是多好的男子我也要给她求来。其实我原说瞭不要她跟来,和公主郡主们一同在阙京上学有什麽不好,空瞭还有几个薑傢的姊妹陪她,她偏不……”
薑殷这般用心地帮阿勉打算著,乙二瞧著也不免心裡一软:“勉姑娘是想陪著神女尽孝心呢,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也有个姐姐,隻因我年幼便被选作瞭箴女,同她也有上十年没见过瞭。”
薑殷:“那你回瞭西凉便回傢一趟吧,我这裡没有什麽事情……”
前方正到瞭驿站,一行人被暴晒瞭大半日都想歇歇,于是薑殷听瞭闲谈,吩咐下去下马休整。
几位随从引瞭马匹前去饮水,大多侍从都去驿站裡头喝茶瞭,薑殷独坐在卸瞭马屁的官轿内闭目养神。
她半梦半醒间,仿佛梦裡听见一阵马蹄声。
落花没马蹄,微雨花成泥,这声音很熟悉,零碎几声便惊醒瞭梦中人。
睁眼,眼前是熟悉的面孔。
薑殷有些恍惚,伸手在眼前晃瞭晃,还以为是梦境。
一别数日,裴晗显得瘦瞭,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套著锦缎朝服,是方才在湖畔送别时穿的那件。
送瞭她想必皇上并不会速速放他们走,寒暄半日再寻个缘由告退、加上纵马出关要用不少时间,他没空换衣服也是自然。
其实薑殷远远拜别皇帝时瞧见瞭他,遥遥一扫便看出他脸色不好,估计是换季病瞭。
前两日两人闹得那样僵,薑殷虽然看著他憔悴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却也没功夫和他说好听的话。她凉凉道:“你来干什麽?”
重生也许久瞭,每每见到裴晗,虽然初初相处平和,偶有心动难以自持,但自从闹掰瞭之后都觉得如鲠在喉。
明明从前该是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
裴晗嗓子已经完全哑瞭,嘶哑声音让人听著心裡闷闷的难受:“‘裴暄’今晨在大牢暴毙,想来你或许会关心,所以我来告诉你。”
哦,假裴暄死瞭。瞭却瞭一桩心事,薑殷心裡略略宽慰。
她仍然冷著脸:“说实话。”
裴晗垂目不语。
薑殷伸手摸瞭摸他脑门,隻觉得触手滚烫,惊道:“你怎麽烧这麽烫!”
她方才一直是透过轿窗同裴晗交流,此刻想要去掀帘子叫人喊大夫,然而被裴晗握住瞭手腕。
“我没事。”他额前似有冷汗,长睫遮住瞳孔,仍是一副沉静模样。
薑殷心裡明白,皇上这样迫切催她去凉州,年内恐怕都不好上言说要进京,一切也都要看晋王表现。裴晗的身份更是不合适出京,若是运气好两人便是久别,若是运气糟糕,今日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准。”
凉州太远,光是这千裡路途便是天堑。
“裴晗,咱们从前也算是缘分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你若想说什麽便直言罢。”
裴晗扯出个难看的僵硬微笑:“我真的隻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没有旁的。我知道你厌弃我,日后也不会总凑到跟前讨你的嫌。”
薑殷笑瞭笑:“好吧。”
她伸手碰瞭碰裴晗的脸颊,想瞭想另一条路。她逼裴晗兑现诺言杀瞭咸熹皇帝,如今晋王已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要解决掉也不难,到时候天下在手,她要如何便如何。
此为捷径,虽险如登天,但若是一朝得胜,她所苦求的自由便可得手,依薑殷的性子,走这条路本是必然的。
但如今她却忽然明白,她下不瞭手去让裴晗做这样的事情。即便裴晗说他心甘情愿,她也做不到。她虽然这些年渐渐变得心狠手辣,忠孝大节抛瞭一半,但到底明白父母是不一样的。
薑殷上前仍旧掀开帘子,挪到轿前和裴晗面对面。
她轻轻开口道:“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我也不愿咱们之间再有纠缠。从前你答允过我什麽,如今都忘瞭吧。”
裴晗没有说话,眼睫微微颤抖著。
“你答允我一件事,我也许你一个请求,咱们缘分就此瞭瞭,可好?”
裴晗沉默良久,答道:“你说吧。”
“好,我要你答允我,从今往后,娶妻生子、一世喜乐,不必再想起我,也不必再想我们的前尘往事。倘若四海清平,我会永居凉州再不进京,倘若再起争端,你我战场相见,我不会再记得你是我的子持,”薑殷脸上浮起孤冷气息,“希望你也一样。”
裴晗终于一个没站住,身形摇晃。
薑殷抑制住瞭伸手去拉他的想法,继续道:“你有什麽想要的,现下就说吧。”
裴晗静静抬眼看著薑殷,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然而此刻裡头盛满瞭悲哀。
他沉默著,心裡想问“阿殷,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然而另一个声音在说,“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麽便就这般吧,反正什麽苦楚他没受过,她好好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