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余成铭,听见这句话后条件反射般僵住一瞬,突然又想起什么,紧绷的头皮松了松,脸上挂着笑,“树言,真谈恋爱了?”
周树言“嗯”了一声。
余成铭喜笑颜开,“那等哪天有空,把那姑娘带回来瞧瞧吧!我跟你舅妈给她包个大红包!”
燕琳听见这句话之后手顿了顿,面上神色虽无变化,但是眼下的不开心十分明显。
“不是姑娘。”周树言半垂着眼淡淡开口。
虽然跟余成铭他们没什么好说的,这段感情更不需要他们的认可,但是周树言这人在某些时候就是很轴,非要去纠正性别问题。
他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他们俩的感情坦坦荡荡,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但余成铭和燕琳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余成铭,他反应更是大,筷子摔在桌面上的声音清脆,“……你说什么?”
桌上气氛僵住。
余成铭紧了紧牙根,狠狠吸了口气,“你跟我去书房。”
周树言没说话,轻轻将筷子搭在碗口上,起身跟着余成铭往书房走。
“真恶心。”周树言从余齐嘉身边路过时,余齐嘉低头扒着饭,小声说了一句。
周树言装作没听见,步子都没停,径直往书房里走。
余成铭站在书房里背对着他,周树言进去之后将门带上。
“你……”余成铭转过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周树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周树言平静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余成铭上前两步,压着怒意,“我看你是疯了!”
“你妈不在世,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能害你么?我们余家几代人,从没出过这样的事,你们周家也一样,从来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这种事,就是恶心人的!”余成铭起得发抖,他见周树言面上丝毫没有波动,换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问题,但是你要让我接受,我肯定是完全接受不了的。我也知道你是被人骗了,或者用了什么方法蛊惑了你,是不是?”
周树言眼中这才有了变化,眉心轻蹙,“不是。”
“你——”余成铭怒气冲上脑门,抬起胳膊,扬起的手却定在半空,迟迟没落下去。
周树言背脊挺直,就这么看着他。
“你赶紧和那个分开,高中那个你们分开之后不就断了么,这个也一样,只要分开了,一定能断掉!这是病,你们只有分开了才能治好!”
“你说什么?”周树言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因素,眼睫轻轻颤着,“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想要从各个片段里去抓住一点点的线索,却都是在他脑子里飞驰而去,像烟花一样绽开。
最终什么都抓不住。
周树言拧着眉,盯着余成铭。
大概是有心虚的成分在,余成铭错开了他的视线,偏过头。
僵持良久,余成铭咬了咬牙,“是,我早就知道你高中时候和那个男孩的关系,我也去找过他,我知道你当时是受了骗……但是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你的亲舅舅啊!”余成铭这番话更像是在自我安慰,不停给自己洗脑。
“什么受了骗?”周树言眉心越蹙越紧,半晌,眉心稍松了松,眼半垂着,“就算骗,也是我骗他。”
他缓缓抬眼,“所以,你去找他说了什么?”
他心脏跳得很快,那是即将揭露真相的前奏。
“我说什么不都是因为你?!我让他赶紧离开,赶紧转学,你们俩不能待在一个学校里,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我是你亲舅舅,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这样,让我以后下去了怎么跟你妈交代?”余成铭声音丝毫不压着,看上去气得不轻,人晃了晃,扶着一旁的墙。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周树言脑袋上,砸得他眼前发晕。
原来这一切,源头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扼杀了这六年。
“你是想逼死我么?”余成铭愤恨地开口。
周树言看向他,觉得荒谬地笑了声,他盯着余成铭,眼眶微微泛红,嘴唇不自觉抖了抖,“我早就想死了,在六年前。”
“你——”余成铭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也不需要以这种方式,自以为是的对我好。”周树言死死盯着他,“正是因为你是我舅舅,我一直都尊重你,也容忍着你家人所说的话和做的事。平心而论,你真的是为我好才这么做的么?”
他半垂着眼,情绪压了下去,语调平缓,“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孩,我们之间的感情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不要求世人都能接受,也不祈望所有人都会尊重,更不会因为跟你有血缘关系而要求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周树言抬眼看他,“所以你能不能接受并不重要,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如果在你眼里我有辱门楣,那您家的这个门槛,我以后都不会迈进来。”
他转身去开书房的门,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周树言顿了顿,侧过头说道:“如果我妈在世,她绝对不会这么做,”他拧开书房的门,“我妈会支持我的任何决定。”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略过餐厅,忽略从课桌上站起身的燕琳,径直往门外走。
外面一片苍翠。
所有的植物都在呼吸,生命力蓬勃。
周树言也是如此。
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软绵绵的,往他身体里渗,一点一点,滋养着他,他心里的那株嫩芽终于冲破一切桎梏,肆无忌惮地生长,在他心脏上盘根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