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写,自己的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外婆给的祝福,写暑假时,外婆会带她回小院,她坐在田埂浓密的树荫下吃西瓜,外婆就在地里拔花生,扬起的尘土比外婆的身影还要高,她写她会永远和外婆在一起,老师给了她一个很高的分数,为此她还特意拿着和林淮煦炫耀。
林淮煦把自己的本子藏在课桌里,一个劲的夸她,结果下一节语文课,老师就把他们的作文都当作範文念了出来,提醒苏禾满写字不要太心急,一笔一划要写端正,然后把他们的作文贴在了墙上供同学们参考。
苏禾满起初还有点扭捏觉得不好意思,特意等放学后所有人都走了才跑过去看,结果林淮煦还比她高两分,她胡乱歪斜的字体在旁边书写工整匀称的衬托下,实在不堪入目。
苏禾满生气地朝校门外走去,看见林淮煦还站在门口等她,病态白的皮肤在橘红色晚霞映照下让他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小孩。
林淮煦一眼就知道撅着小嘴的苏禾满生气了。
他咧着缺牙巴的嘴笑,往苏禾满手里使劲塞糖,说苏禾满是他觉得最好听的名字,也是他最喜欢的名字。
很好哄的苏禾满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总是生病还认不清路的林淮煦计较,小下巴擡着,允许他接着拉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回家。
那是他们的常规行为,小时候苏禾满其实是牵着林淮煦回家的,后来上小学,班上的同学总说,苏禾满就不牵了,林淮煦在几次尝试牵手失败后,就开始对着她掉珍珠。
豆大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皮肤薄,一哭跟过敏似的发红,久久不消,苏禾满吓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怕回去被夏玫发现说她,和林淮煦交涉了好久,最后拉着自己的长长的书包带塞他手里。
爱哭鬼林淮煦抽抽噎噎的又去抓她的手,苏禾满接着躲,却没能逃过第二次的眼泪攻击,只能妥协说没人的时候才可以牵。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就是他们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学期,苏禾满从那天起再也没人陪她回家,她总觉得不适应觉得有人在关注她,后来上学的时候就自己扯着那两根书包带。
林淮煦在夏天离开,又在夏天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什麽羸弱的小男孩了,长的比自己还高,身板瘦瘦高高的,青涩峻深的脸庞有点像同桌给她看的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
这样的人,是不需要扯她书包带的。
沈慕乔还是第一次来乡下,觉得新奇,望着窗外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往下坐点,头歪在苏禾满的肩头,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倒春寒过后就是夏天。”
苏禾满没听清,疑惑了一句。
“我说,倒春寒过后就是夏天。”沈慕乔停顿了片刻,像在念诗:“我们在很热烈的夏天。”
熬过了苦春,迎来了炽夏。
我们在很热烈的夏天,阳光像海浪般朝我们袭来,将那些潮湿的、阴暗的寒凉全部覆盖。
两人下车的时候还是上午,温度不高,路边草芽还能看见未干的露水,苏禾满来的时候想给外婆一个惊喜,没有提前说,到家时候果然见小老太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块菜地里忙农去了。
苏禾满垫脚在门口屋檐下挂着干货的篮子里一摸,果然找到了那根用绿色的长绳子串着的钥匙。
两层楼的小院收拾的干干净净,院边种着一棵石榴树已经开出火红色的小花,旁边还有几棵柚子树和一小块菜园,一条自山上流经而下的小水渠从旁边经过,流水声很轻。
这院子是苏禾满出生之前建的,后来翻新重建了一次,但算起来外婆在这待的时间竟还没有在夏玫那待的久,家族里大半的孩子都是老太太帮忙带大的,一个接着一个,在哪里帮忙就住在哪里。
这些年回来的人少,大家除了过年回来偶尔待个一两天,基本上都不来这,苏禾满算待的最久的那个,老太太特意给她準备了个房间。
苏禾满把行李放好的时候,老太太就急切赶了回来,说村里有人看到了她。
沈慕乔都是见过的,祖孙三人乐呵呵的中午吃了顿团圆饭。
这种生活对苏禾满来说是陌生又熟悉,她们所有的作息都跟着外婆一起,院子不大,擡头望去却不再是那小小的四方天,而是永远明朗透明的蓝色。
曜日晨起时,外婆会带着她们去院子下面的小菜地摘新鲜蔬果,日暮时分,山色跟着斜阳余晖幽然变幻,三人就在小厨房里忙活,一起说说笑笑準备晚饭。
这里的生活完全不需要适应,比起城市,苏禾满更觉得她像是天生长在这块平原上一样,是一种来自心灵的契合。
两人最初準备的那些脚本都不能再用,她们也不用电脑,就拿着苏禾满小时候落在这的作业本手写。
苏禾满如今字写的很清隽,就续在那作业本的后一页,翻动间,好似她就这一瞬长大,时间飞速不过一眨眼。
那些曾经觉得很难熬的事情变得细枝末节,回来不过两月有余,但在北京那段时光却仿若是比小时候更加遥远的事情,像虚无的旧梦,不值得午夜梦回。
沈慕乔从来没试过这些简便方法去做蛋糕,家里之前买的工具都是最贵最好,如今却要全部抛弃,这里什麽工具都没有,对她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失败了好几次后,手机也不玩了直接关机,每天都在那里琢磨。
霍霍掉没成功的鸡蛋和面糊全部被外婆摊成了煎饼给她们做零嘴。
老太太也不说,悄无声息的跑到别人家买了几只抱蛋的母鸡放进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