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和善的笑了笑,落后四阿哥一步走在一旁,轻声说着宫里最近发生的事。
四阿哥眼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秋月脚上穿的鞋子,那鞋面是江南新进贡的蜀锦所制,虽不说罕见,但也名贵难寻,除了宫里,寻常大员家都少见。
这种料子到了针织房,必是挑最好的绣娘来绣,当是精致细腻、花纹雅丽。但这双鞋面的绣工只称得上一句针脚紧密平齐,是断断配不上这匹布料的。
他存着些疑惑,多看了几眼,秋月姑姑见了,正中下怀,称心满意的开口道:
“这鞋子可是富察格格给奴婢亲手绣的,这一针一线的,整整绣了快一个月。没想到,这富察格格不仅生的讨人喜欢,这绣活也不错。”
胤禛反应了一会,才记起这位富察格格是何人。若秋月姑姑不提,他都忘了,轩昌的妹妹指给了他,被娘娘在宫里留了一年。
他也没开口指点这绣活如何,只笑了笑。一进殿,发现额娘也穿着这如出一辙的鞋子,只绣花的样子换成了兰花。
他倒是真没想到,这富察氏能入了额娘的眼,依额娘的性格,往往都是喜欢严谨规矩、贤惠安静的女子。
德妃拉着许久没见的儿子,嘘寒问暖的关怀了一番。然后清清嗓子,唤道:“幼姝,来给四阿哥上茶。”
幼姝穿着紫褐色的宫装,戴着一对白玉耳环,未施粉黛,稳稳当当的端着托盘低头走了进来。
这紫褐色的宫女服饰寻常人穿着只显得老气,但幼姝生的白,故撑得住颜色,倒有几分清丽之姿。
她年纪小,正是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年纪,是以不涂脂粉也未失色,反而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胤禛看着她,恍惚了一下。他也已有近三年未见幼姝,记忆中稚气的小丫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但瞧着文文静静的淑女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千里送欠条、追着他要债的样子。
他并未多看,颔首接过茶,便正色品茶。
德妃知晓儿子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和女子相处,也怕幼姝难堪,便挥挥手让幼姝下去了。
她不知道,两人在三年前就有过两面之缘,胤禛还欠过幼姝的银子。
成年男子出宫建府后,在后宫不宜久留,哪怕是来自己额娘的宫殿,除了年节,也不会停留过一盏茶的时间。
胤禛起身准备离开,秋月隔着屏风看到,连忙推了一把幼姝,幼姝红着脸跟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正殿,往永和宫门口走着,等到了宫门口,幼姝见四阿哥快走了,就鼓起胆子喊了声:“四阿哥。”
胤禛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幼姝有些不好意思,双颊染上了粉红,将怀里抱着的鞋子递给胤禛:“这是给您做的鞋子。”
胤禛接了过来,他细细瞧了瞧鞋子,倒是用心,纳的还是千层底。只是这鞋面还是从那匹料子上截来的。
这小脑袋瓜怎么不想想,他一个爷们和女子穿着一样缎面的鞋子是算怎么回事?
他倒没明说,只道了句“不错”。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捏着鞋子轻笑一声,低头问她:“这双鞋子又是多少银两?”
幼姝一下子涨红了脸,这四阿哥怎么还记仇呢,两年前的事情他竟然现在还记得,也太小气了。
这事委实不怪胤禛,他从小到大,被要债的,也敢向她要债的,也就幼姝一人,自然是记忆犹新了。
债主被还债的倒是问不好意思,幼姝小声道:“不要钱,这是免费的。”
胤禛抿着嘴闷笑:“哦,那便多谢。”
说罢,他便抬步准备往外走,都走出宫门口了,好似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对还站在原地的幼姝轻声说:
“爷早就派人去你家通传了,不必担心家里。”
幼姝猛地抬起头来,她入宫以来,唯一担心的就是家里阿玛额娘会不会担忧,她毫无预兆的突然被留在宫里,家里在宫中又没有可打听的人,定是吓坏了二老。
没想到,四阿哥竟然悄悄帮了她,她这次可真是没想到,且真心诚意的感激四阿哥。
幼姝福身,郑重谢过:“幼姝多谢四阿哥。”
胤禛点了点头,便返身往外走。
谁知胤禛踏出宫门,正好碰见在永和宫门外扫地的小福子。小福子是三等太监,平常哪有见到主子的机会,此时竟然被他走运迎面,看见了四阿哥。
小福子自是抓住机会,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利落的跪下脆声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
胤禛也没想留意他,宫里争着抢着在主子前面表现的人多了,他自然不可能挨个应付。
只是他待会还要去佟贵妃宫里告个安,带着双女子做的鞋子当然说不过去。苏培盛今日被他派出去做事,没跟在他身边,只两个随从跟来在宫门外等候。
是以他便打算让这小太监将鞋子先送出去,但谁知胤禛一低头,却看见小福子也穿着双缎面的鞋子,但那缎面倒和他的不一样,被浸染了大片的灰黑色,只染得不透彻,隐隐约约能透出花色。
宫里的太监穿着都有规定,鞋子统一是黑色的棉布短靴,但胤禛何等眼力,一扫便知道这是蜀锦所做,复染的黑色。
胤禛铁青着脸,刚刚收到礼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没想到,不仅额娘和他有一样的鞋子,秋月姑姑和他有一样的鞋子,连着小太监都有?难不成,这鞋子永和宫人人都有吗?
这事可冤枉了幼姝,只能怪她点背。
说来还是她刚开始做鞋的时候,起初绣工不好,也没有经验,做出来的鞋子不是尺寸不对,就是纳的针脚不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