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见凤姐恼了,忙不迭在枕上作揖:“嗳哟,奶奶,我好二奶奶,千万别当真,诺诺诺,小生这里赔礼了。”
一边说笑一边拉扯凤姐衣衫,慢慢凤姐落到贾琏手里,两人唧唧歪歪,笑作一堆。平儿在外直撇嘴,脸却红了。
不说凤姐如何夫妻联手,主仆一心,暗度陈仓,偷运古董,却说那日宝玉上了马车尤嫌车慢,弃车上马,扬鞭撒蹄一通疯跑,也亏得街面清晨无人迹,否则,贾家又该被御史参奏一本了。
宝玉扬鞭催马,马蹄如飞一般到了城门口,林之孝正一个人猫着脖子侯着呢。宝玉不见林姑父车驾,心下焦急,也不下马,只勒着马撒蹄子转圈圈:“林姑父呢?走了吗?”
林之孝一指城门口:“二爷别急,城门没开,林老爷还没到呢。”
宝玉依然心慌不已:“林姑父会不会走别门呢?”
林之孝一边抱下宝玉来,一边笑道:“二爷放心,且不会呢,一来下江南都要出这南城门,二来,我派了小幺儿沿途盯着呢,一旦林老爷改道,他们就会前来报与我知,二爷且歇息片刻。”
宝玉心里这才停当了,不一刻,茗烟李贵驾着马车也到了,茗烟拿了吃食与宝玉,宝玉哪有心情,一个劲东张西望,生恐林姑父会插翅飞走,撇下自己走不脱了。
卯正时刻(北京时间,早上五点),林如海钦差仪仗到了,远远看见宝玉,便与随行侍卫官打个招呼,侍卫头领变过来吆喝城门官,一边吩咐宝玉骑马随行押轿,打回了贾家马车行李仆从,只许宝玉携带书童跟随。
宝玉本无所谓,只要自己能去就好,挥手让李贵茗烟都回家去。
这里林如海说了算,林之孝无奈,只得用李贵替了茗烟做书童,只拣衣服鞋袜吃食包裹于李贵背上,余下什么棉被洗浴器皿等等都撇下了。又卸了马匹让李贵做脚力,一行送出城门口去,叮嘱了宝玉李贵好些话儿。
茗烟只好眼泪汪汪与宝玉话别,嘟嘟囔囔随林之孝家去了。李贵见了林如海仪仗威仪,只吓得腿脚发软,诚惶诚恐。宝玉却只觉得新鲜,兴奋异常,骑着马跑前跑后,来回转悠,被林如海喝斥一顿,他方老实了。
林如海出了城门,一路行来,慢慢悠悠,威威赫赫,到了城外送官亭,却见很多门生故旧前来送别,内里就有贾政,宝玉被人拦在亭外,贾政是眼睛瞟也不瞟宝玉一眼,只与林如海话别一番便上轿去了。
却说林如海一路慢慢悠悠,一出京城地面,便快马加鞭,护卫兵丁跑步前行,一路早起晚睡,尽拣小路抄近路,一进江南地面,林如海便青衣小帽,化作教书先生,带了宝玉叫少爷,李贵做书童,另外两名精干侍卫做仆从,抄小路直奔扬州城。
钦差仪仗照旧走官道,一路慢慢腾腾往扬州而来,林如海吩咐他们只须在八月初八赶到贡院就是了,若是提前到了,就在扬州城外转圈圈,无令不得提前进城。
却说那宝玉一进江南地面,起先惊叹于江南□去晚,到处花红柳绿,慢慢靠近扬州城,宝玉便惊呆了,一路上到处都是逃荒饥民,满地流民破衣烂衫,有在刮树皮,有坡上刨土块找灰石,还有在挖茅草根,有甚至采了树叶,直接塞进口里大肆咀嚼。
饥民见了林如海一行,蚂蚁一般涌上前来,伸出一只只黝黑肮脏手,林如海眉头紧锁,不发一言,默默行走在饥民间,并不救济,只是询问他们来自哪里,官府有无发放救济粮,有无施粥赠药等等云云。
唯有一妇人抱着个孩子,没有去挖草根,母子奄奄一息,见了宝玉,伸出手来祈求:“求求老爷,给点吃吧,孩子都没哭声了!”
宝玉在家山珍海味吃不下,就是丫头们,鸡鸭鱼肉也嫌油腻,哪见过这等惨景,心下悲痛,犹如万箭钻心,看着林如海一声唤:“林姑父?”
林如海却面色如水瞟他一眼道:“走你自己路。”自己抬脚走了,继续去询问远处饥民,似乎对一切司空见惯,不以为杵。
宝玉心里感叹:“禄蠹也!”只不敢出声就是了。宝玉眼见林姑父为官不与民做主,不说施舍钱粮点心,只是啰啰嗦嗦,问个不休,心里顿时不忿,吩咐让李贵拿吃食出来,林如海知道这小子想法,也不理他,只是走远些,一边与饥民交谈,一边放慢脚步。
却说宝玉这里刚拿出食盒来打开,食物香气招惹妇人周边饥民红了眼,场面瞬间混乱,流民一哄而上,抢了个精光,中有孩子老人力单,被推搡倒地,幸亏林如海侍卫手快,方没酿成血案。
宝玉想施舍那对母子,差点也被踩踏,还是李贵机灵,把食盒扔出老远去,方把人群引开了。宝玉生死攒住,方才给给那妇人留了一块贴饼子,一块桃酥也挤成了粉末。
却说那帮流民抢得食盒食物,根本不够填牙缝,见宝玉主仆秀秀气气,便抢红了眼睛,又是一哄而上,把宝玉缎面长衫子腰里挂件,什么玉坠子,荷包,香囊,平安符,统统扒拉去了,差点没抢了宝玉命根子去。
宝玉拼命护着玉佩,脸上也带了伤痕。
饥民们抢光了宝玉身上,又要来抢李贵行李包裹,李贵见见势不妙,干脆壮士断腕,把自己行李包裹狠狠丢了老远,饥民们蝗虫一般扑过去,李贵眼疾手快,乘着空挡,拉起宝玉飞奔至林如海跟前,那些流民见如海随从仗剑而立,方不敢动武了。
宝玉被人扒了衣衫,只着中衣,人吓得够呛,簌簌发抖。林如海示意,一个侍卫带着宝玉主仆转到小树林里,李贵开了剩下一个包裹,叹息道:“二爷,您衣裳只剩下一半了,奴才全部被抢干净了,幸亏锦囊奴才贴身带着,否则,唉,二爷,奴才求求您,您可别再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