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冷静自若的祁伦迅速给年朝拨了通电话。
没过多久,祁伦寒毛直竖,紧接着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年朝身形高大,远远走来像一座急速移动的小山,威压十足,甚至有些骇人。
祁伦愣了一下,暗自庆幸自己是年朝的队员,根本不需要同他竞争。
年朝停在隔离玻璃前。
以他的高度能清晰看到休眠舱现在的样子,内部满满当当充斥着蓝绿色幽光,对半划开的舱门布满喷溅式幽光,就连舱体外部,也满是密密麻麻的流注状幽光。
如此大的出血量,祁伦难以想象休眠舱中的时暮经历了什么,眼皮跳了又跳。根本不敢去看年朝的表情,只能感受到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仿佛有只藏在年朝体内的猛兽将要破笼而出。
“放出消息的人,还没查到吗。”
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祁伦咬着牙说:“抱歉,年队,是我办事不力。”
祁伦低着头沉默起来,见年朝转身走进了消毒室,再出来时,手套面罩一应俱全,深沉的灰眸里看不见一丝光亮,“先做休眠气体检测。”
来了,加班时间。
祁伦冷汗狂流,强行镇定,“明白。”
数千里之外的华北基地,同样是一幅严肃场景。
尽管时暮留下的策案妥善周密,高效可行,任老司令还是在这短短时日内像是年老了数十岁。
孙燃递上需要签字的文件,任老司令看着这份“终止难民收容与安置计划申请书”,像是欣慰,又像是怀念。
“孙队长,你说,华北基地的五百万人,该何去何从?”
孙燃依旧是谦顺的模样,只是眼眸黯淡。听任老司令这样说,像是有了把握,缓缓说,“向地面转移。”随后补了句,“还来得及。”
检验室的灯亮到凌晨三点半,祁伦脚步虚浮,勉强保持清醒。一侧的回收桶里,堆放着满到漾出来的各色试纸和废弃针剂。
休眠舱内残留的绝大部分是些麻醉助眠气体以及高纯度氧气,舱体内的气体排放孔也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
四个小时前,祁伦被年朝以下班为由遣退,开玩笑,上级加班我怎么敢睡觉,秉着共进退的信念,祁伦留了下来。
终于在对舱体的第三次药物残留检测中,在舱门的夹缝里,发现了一滴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液体残留下的灰白色印记,不足针眼大小,和银白色的舱体融为一体。
彻夜核实,一筹莫展,这滴飞溅的液体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麻醉药物。
祁伦扶着台面踉跄了一下,他看着年朝站在休眠舱旁,神情晦涩不清。
“去休息。”
沉稳的声线威压十足,祁伦再三犹豫还是领命离开。
不知名的残留液体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尖刀,年朝的心久久静不下来,控制不住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年朝站了很久,骤然高抬起手猛扇给自己一巴掌,极为响亮的一声,面部立刻凹陷下去,血管破裂,鲜红沿着耳道、嘴角涌出。
面容瞬间狰狞起来,却又轻柔把手探进休眠舱内,无形勾勒出人形轮廓,年朝绕着休眠舱走了几步,最后停在头部位置,虚空中手指轻触两下。
年朝卸下胶质手套,失魂走进消毒室,捧了把水扑到脸上,洗去干涸的血迹,对上镜子中那张完好如初的脸,灰色眼眸中汹涌而出的暴戾几乎要把空气凝结。
直到天际泛起白,年朝才逐渐缓和下来,大步离开h科研所。
临近四点半。
食堂值班的阿姨们围在厨房备菜,时不时闲聊。给时暮打了两回饭的丁阿姨忍不住乐呵起来。
“哎哟,你是不知道哇,昨天那个男娃,俊得很!不知道有没有耍朋友,我家闺女肯定喜欢!”
“你家闺女不是耍朋友了吗,你个坏丁婆,不要做坏事!”
丁阿姨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了?今天去了前线明天就不知道回的回不来,多给孩子做个打算嘛!”
众阿姨纷纷谴责起来,又忍不住念叨起自家孩子。她们在这里工作无非是想离自己家小孩近些,都是热血十足的年轻人,待不惯平民区,一个劲儿地往前线跑。
前些天,四号窗口管理炒饭的宵阿姨家小孩上了前线,没走三天,军官模样的大老粗木着脸送来一小罐骨灰还有大笔抚恤金。
宵阿姨哭得天昏地暗,再无心掌勺,失魂落魄回了平民区。
眼下这世道,谁又知道今天这一面会不会是最后一见。
几位阿姨叹气几声,又撸起袖子忙活起来。
王叔活跃起气氛,“孩子们吃饱了才有劲训练,今天我要炒十锅菜!”
见老王放出豪言,阿姨们也当仁不让起来,加快了备菜的速度。
后厨的铁门咯吱响了两声,看着一言不发走进来的年朝众人纷纷愣神。年朝占了角落的一小块空地,沉默着哐哐切了几盆菜出来,搬到备菜区。
后厨不成文的规矩,非工作人员想用厨房可以,切盆菜出来就行。
看着多出来的好几盆菜,老王拍了拍自己脑壳,小声说起来,“这是那位年队长吧。”
众人无声点头,不免觉得诧异。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丁阿姨是个活络的,热情上前,询问年朝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半晌,年朝的声音响起来,“有山楂吗,枣也行。”
“有!昨天刚到的!”丁阿姨笑呵呵拿来些山楂和枣,年朝道过谢,闷声做起饭来。
丁阿姨悄悄拍了张照片发给自家闺女。
【闺女,年队长来厨房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