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如擂鼓,脸儿烫得吓人,她急着要说点什么,他却伸指杯─唇边比了比。
"怎──"她顿住声音,听见了风中模糊的喧哗。
"他们追上来了。"他搁下怀中雕作,郑重的说道:"现在要怎么办,一切就看你的决定。"
她一阵迟疑,终于咬牙宣判,"烧了,统统烧了!我不要它们落入他人之手!"说完,抑不住的哽泣逸出咽喉。
这次皇甫少泱没再说什么,帮忙点起了火摺子,交给了她。
骏马驮着对男女,稳健的走在山径上,凛冽山风送来人们忙乱救火的呼喊、明白雕作早已挽救不及的懊恼。
女子遥望身后的冲天火光,泪水再度盈满眼眶。
多年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葬身火海,怎不令人心伤。
"你看见了吗?"男子的问话来得突兀。
她吸吸鼻子,挤出声音,"看见什么?"
他伸手指向西天霞光,"它们在天上对你说再见呢。"
她没回答。
良久良久,她低声道:"你说得对,它们的确是在与我道别。"
通州城
旅店中,一豆微光飘摇在夜色里。
皇甫少泱走在长廊下,途经尉迟楠所住的厢房时,见房里灯火通明,算算时候已接近子夜,他忍不住轻敲房门。"尉迟姑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怎么还不歇息呢?"
"别光说我,皇甫少泱,你不也是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在外头四处溜达。"房里人儿懒洋洋的回应,"别杵在外头隔门喊话,这样怪别扭的,你就进来吧。"
皇甫少泱莞尔一笑,听令推门而进。
厢房里,尉迟楠盘膝坐在席垫上,一手雕刀、一手樟木片,全神贯注的雕刻着。她身前的矮几上散落着细碎的木屑、甫完成的物件,以及各种木料。
皇甫少泱一眼扫过摊在几上的各式发簪,随手拾起一件打量,"刀法依旧俐落简练,但花样好像匠气了点。"
"你的眼力果然厉害,当下就看穿了我的草率敷衍。"尉迟楠疲惫一笑,手上的动作没停,不消片刻就完成一支以如意纹做为装饰的簪子。
他闻言一蹙眉,"既是敷衍之作,又何必赶着要在今晚做完?姑娘还是早点歇息吧。"
"待会吧。这些小玩意虽入不得行家法眼,倒也还能卖几个铜钱。"她揉揉酸涩的眼,拾起桂枝仔细端详,然后顺着桂枝本身的纹路,雕出凤喙冠羽。
见她强打着精神赶工的模样,皇甫少泱一阵心疼,忍不住要叨念,"又不是缺少盘缠,急着刻簪子去卖钱做什么呢。"
尉迟楠又挑了支竹板,继续雕刻,语气虽然不甚正经,立场却是坚定,不容置疑。"有盘缠的人是你不是我,咱们非亲非故,我总不好一直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吧。赶明早到市集去卖了这些发簪,好歹也跟你摊一些房钱。"
"都说过我不缺那几个钱了,你怎么还把这事情挂在心上。我们不是朋友吗?居然这般见外。"皇甫少泱拗不过她,只好叹了口气,"也罢,那就随便你了,只是要记得多少休息一下啊。"
他嘴上不说,心里直犯嘀咕:唉,分得这般清楚做什么?是因为分得越清楚,日后别离时就越乾脆俐落吗?
暗自猜测着对方这般行动的用意,一抹难受瞬间从心底窜起──原来从头到尾对这相遇感到依依不舍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尉迟楠似乎听见他心里的声音,停住了手上的工作,彷佛有话要说,灯焰却忽地被风吹得即将熄灭。
皇甫少泱忙一箭步凑上前来,伸手护住了火光。
"谢了。"她的低喃中透着一缕罕见的柔情。
他心一阵晃荡,错了几拍才客气的回礼,"哪里。"
安适的沉静缓缓降临,昏黄的灯影静静摇曳,松香溶进空气,小屋里一片温馨,缄默而坚决的挽留皇甫少泱本欲离去的脚步。
他无力抗拒,悄悄的在矮几旁坐下,支肘凝望着专注于雕刻的她。那雕刀熟练的修整木料,削下的木屑片片瓣瓣如雪花般轻堕桌上,紧紧叩着他心房,执拗的要求进驻,然后他知道,意乱情迷的自己在这样的拉锯战中,必败无疑。
"要不──"他心一凛,注意到轻巧落在左近屋顶上的脚步声,忙若无其事的告退,"尉迟姑娘,我先去歇息了。"
尉迟楠头也不抬,点点头随口应道:"慢走,我就不送了。"
于是他退离厢房,谨慎的掩上门,霎时神情一肃,足尖一点,飘然上屋。
寒星暴起,直奔他身前七大要穴!
他冷笑,也不闪避,随手抽出玉箫凌空数点,叮叮叮的数声轻响,寒星突兀的往来时方向飞射回去。
"唔!"屋顶上的黑衣蒙面人一声闷哼,抱着被暗器击伤的右肩转身仓皇遁逃,眼前突然一花,被皇甫少泱阻住退路。
"阁下既有胆量找上门,又何不坦诚相见?"他双手拢进袖中,笑问道。
黑衣人并不答话,一抖手挽了无数剑花直扑向他。
皇甫少泱也不闪避,一旋身瞬间欺进对方空门,轻一弹指──
黑衣人虎口一震,长剑铿地一声脱手而飞,打了几个旋后扑通一声掉进庭中荷花池里。他眼底闪过一抹惊愕,震惊自己在笑书生手下居然走不出三招。
"要杀我,你的武功还不够。"皇甫少泱简单的指出事实,但那平铺直叙却比谩骂更加侮辱人。
黑衣人难堪的僵住动作。他咬着牙,握紧拳头,说什么也咽不下那口气,终于一声怒吼,赤手空拳扑上去就是漫无章法一阵乱打。可他们的实力有太大的落差,无论黑衣人再怎么奋力的要追要打,却连皇甫少泱的衣角也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