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忆起自己离乡背井天涯飘零的原因,她心里的所有计画霎时全都碎了。
想当年,尉迟一族是被皇上亲自下令屠戮的,如今又怎会理会她的夫君被端王爷羁押这档事?
咬咬唇,她心一横,大不了就是夫妻俩死在一块,来生再续姻缘罢了。
下定决心后,尉迟楠的情绪稳定许多,嚼在嘴里的饭菜似乎变得较易入口……天啊,她必须要再多吃点才行,不然哪来的力气撑到京城?
无比厌恶的,她勉强自己吞了小半碗稀饭,忍不住盯着薄粥里的米粒,思量起皇甫少泱在牢狱里不知是否有得吃喝,她紧缩的喉头就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
"大嫂,我想你多少还是再吃一点,不然只怕我们还未走到京城,你就先在半途病倒了。"
她抬起头,看见封应豪脸上毫不保留的关心,于是略微振作起精神,将剩下的饭菜囫圃塞进胃里。
"我以为你讨厌我。"她敛着眉眼,边吞咽着食物边说道。
"那时我想错了。"顿了片刻,封应豪继续说:"大哥被抓走的头几天,我看大嫂一副能吃能喝能睡觉的样子,还以为……"他耸耸肩,一脸"接下来的事情你也晓得,所以我就不多说了"的表情。
"你大哥若知道你这么为他打抱不平,会非常开心的。"她毋需问封应豪究竟是在何时决定不再恨皇甫少泱,因为人们本来就不可能对一个满怀悔意的人抱持太长久的恨意,而这一点只有她那个死钻牛角尖的丈夫才会不明白。
封应豪沉默了一会,才道:"但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
尉迟楠微微一笑,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心情好转。"他会知道的,我们一定不会让他错过这么好的消息的。"
京城,端王府地牢里。
皇甫少泱忍着疼痛,活动了下四肢关节,深吸几口气后,缓缓撑起身子。
眼前景物像漩涡般打转,神智几乎当场涣散。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撑过那阵晕眩后,他眯着眼,对准焦距,凝视墙上的一片金黄色块片刻,终于辨认出那色块原来是墙上火把的光焰。
他松了口气。虽然肉体上的各式伤口仍疼得他龇牙咧嘴,总算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只是他还能撑过几次严刑拷打?狱卒打定主意定要从他嘴里挖出阿楠的下落,再怎么残忍的拷问手法都使得出来,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亦无路。
可他什么也不会说。要他出卖妻子来保全自己,门儿都没有!
皇甫少泱握紧双拳,严正的立下誓言──
他,笑书生皇甫少泱,绝不坐以待毙,绝不会窝囊的死在一处阴暗地牢里!
那你最好动作快一点!你家娘子这时定已在赶往京城救人的途中,你若不想让端王捡现成的便宜,就要赶快逃离这个狗牢啊!
熟悉的挖苦声在耳际响起,令皇甫少泱一阵惊惶,心房猛地紧缩,赶紧打量这个剥夺了他的自由的囚牢。
囚牢的铁栅栏口径约有碗口大,单凭双肉掌是砍不断的,再敲敲石壁──真不幸!是实心的,这下子要想越狱出逃可得多费点工夫了。
皇甫少泱一撇嘴,索性躺了下来,找出最舒适的姿势,开始补眠。
是谁说的呢?杜鹃不啼,那就等它啼。现在没机会逃狱,那就养精蓄锐,等机会来临!
机会来得比皇甫少泱预期的要快。当他因感受到某种异样而从假寐中清醒,睁着眼、躺卧床上、静静等候,片刻后,一名满脸不怒而威的英伟男子来到囚牢,站在栅栏外冷眼看着他。
"王爷屈尊来访,草民不及远迎,还请王爷恕罪。"他一眼就看穿下来人的身份,于是唱戏般打个招呼,坐起身,等着对方宣告来意。
"你很镇定。"
"彼此彼此。"
两人隔着栅栏对视,仔细估量着对方的斤两,谁也不想先采取行动,掀了底细,让对手得了先机。
终于,端王首先打破沉默,"绯龙杯。"
皇甫少泱散散的回话,"王爷位高势尊都找不着绯龙杯了,草民人单力孤又怎可能知道它的下落。"
端王冷笑一声,淡淡的提示:"尉迟楠。"
"这又如何?"
"写封信,召你妻子拿绯龙杯来换你的性命。"
然后再杀了我俩灭口,如同毁去应天门,残杀那些为你效命的人一样?
皇甫少泱在心底嘲弄似的补足对方未曾出口的话语,却聪明的不点破它,另外寻找破绽,伺机攻击。
"听说绯龙杯上藏灵药。"他的声调懒洋洋,表情懒洋洋,动作也懒洋洋,彷佛全然无害。"王爷百计千方要取得绯龙杯,该不会是因为府上有人重病缠身,比方说……尊夫人?"
端王气定神闲的面具瞬间裂了道缝隙。他眯起眼,冷飕飕的嗓音从齿缝挤出,"既是如此冰雪聪明,那就该知道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
"似乎是如此。"皇甫少泱笑笑的认了帐,然后顺应要求乖乖写信。
棋局才刚开始,猜猜看,究竟会是谁棋高一着呢?
他在心头哼着歌,起手布局。
京城,客栈里。
为了赶在天晚宵禁前进城,这一整天快马加鞭下来几乎要让尉迟楠的全身骨头散了架。她强迫毫无食欲的自己用过晚膳后,遵照封应豪的命令"为了大嫂肚里的宝宝,我未来的侄子着想,大嫂必须去睡觉",早早回房休息。
这孩子除了嘴巴坏了点外,倒是挺可爱的。
尉迟楠绽了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推开房门──房里已有位不速之客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