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走廊旁高大的乔木就像要伸了进来,盖住了一截应被阳光眷顾的地板,在短暂的树荫背后,宋婵松懈心神,垂下眼去感受这种被遮盖的时刻。
此前到现在,她一直有种身上赤裸无物的感觉。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对她本人的探究与好奇,才频频向她投来目光。
或者是说,那些目光不全是给她,而是给卓筱柔的。
但她还是怕里面哪怕有一份是不经意得知真相而对她投来的鄙夷与诘问的目光。
昨晚还觉得自己可以承受的事情突然就像一面落地镜,迫使她从里面看到镜中我自身,每一次被别人观看她都会再去审视自己一遍,然后就会觉得莫名的异物阻滞在心中。
她没办法排解舒缓,只能任凭它堵住更多的情绪,以免突然摘除后泄堤而崩溃。
卓筱柔静静地牵着她的手,她也对这些一无所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瞒她。
宋婵手心沁出汗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胀,腿脚虚浮,只能勉强跟上卓筱柔算不上快的脚步。
要不,我们先不去拿器材了。卓筱柔停驻脚步,反正还有下个课间的时间,下节体育我们翘了去天台,你陪陪我怎么样。
宋婵抬起头,看着面前含着笑的卓筱柔。
今天忘记擦防晒了,和我一起翘了吧,婵婵。
自动贩卖机里掉出两瓶矿泉水,卓筱柔扭开瓶盖递给她一瓶,宋婵接了应了句谢。
就着上课铃声,越过最后的门廊,两个人走进医务室配备的保健室里。
保健室就在医务室隔壁,里面挂着帘子隔开几张白净的床铺,专供学校身体有恙的学生憩息。
中央空调不断传来带有凉意的风,被褥轻薄,很适合插科打诨的学生下课来这里偷懒。
此时上课,也没有身体不适的学生,整个房间寂静无声。
她们拉上帘子在窗边的床上肩并肩坐着。
宋婵犹豫着握着矿泉水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一时之间自己还沉浸在被打击的余震之中,她再也没办法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江之遥。再加上出于某种近似青春期羞耻的难以开口,现在她能够对着诉说心事的,只有卓筱柔。
虽然上周她们才在天台闹过一次信任危机事件,现在已经不计前嫌和好如初。
她并不是记仇的性格,况且仔细思量也说服好自己卓筱柔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毕竟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做到设身处地,无人可以对此加以苛责。
你见过陆向珩了吧,误会解决了吗?卓筱柔开口打断了她的顾虑,从最重点的地方入手,作为朋友的她心思缜密,一眼就能看出她不在状态的原因出在陆向珩身上。
宋婵犹豫着开口,问道:筱柔,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不出于自我主观意识的出轨或者失忠,算是道德上的错误方吗?
卓筱柔听着她的叙述,把整件事大概了解了些,她凝重着神色回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去想谁是道德的错误方,如果你牵扯道德层面,那就证明你很在意周边人对你的看法,甚至这些东西都大于你对陆向珩或者季佳泽的顾虑。
她很清楚明白地提出自己的观点:首先,这件事势必牵扯到了季佳泽本身,他有对这件事的知情权与参与权,我觉得你要尽快和他说清楚,避免后续的误会。
宋婵点点头表示认同,她在这件事里受到的冲击太深,以至于平时能够做得直截了当的事面前反而显得畏手畏脚,生怕行差一步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作为她的现任男友,季佳泽很需要得到这份知情权。
其次,客观来说,陆向珩、季佳泽和你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你不需要把自己放置在施害者的位置,你并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到了两个人。
卓筱柔握住她的手,表示抚慰:你总是把很多东西扛在自己身上,但是你要转念想,你这么好的女生,他们和你在一起肯定也获得了更多的快乐与意义,不仅仅是现在你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那些最重要的东西,你不要否定。
在十几岁的年纪言论爱情,总是会本末倒置,在关系断裂解除之时忘记曾经的美好,那些值得纪念的经历与时光或是被忽略不计,或是被歪曲污名,最终只记得对彼此的伤害与痛苦,停滞在名为爱情实为不成熟的车站不前。
大家都忘了为之前收获与付出的爱与喜欢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