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想要跟他并肩同行的克劳德,一心一意想要成为端脑中枢的克劳德,此刻也没有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吧。
地面皲裂开更多的裂缝,从楼房逃到空地上的人只是从刀山下到了火海。他们在剧烈的震颤中无法保持平衡,眼看就要跌入裂口中,克劳德的残影一道闪过,拉住了坠落下去的研究员。
他的能力像一道串联起生命的闪电,一连救下好几个人,接着寸步不离地守在人群旁边,以防再有人落入地缝里。萨菲罗斯慢慢降下高度,扇动羽翼悬在克劳德身后。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克劳德,带着些讥讽地刺割着克劳德的后背。
“看来末日提前了啊,在你成为英雄之前,你想救的人就要蕩然无存了。”萨菲罗斯压下下巴,眉头轻挑了一个角度。这不是克劳德想要的结果吗?做这种无用功还有什麽必要呢。那可恨又可悲的克劳德,在为了挣脱不出的过去而拼命。
克劳德转过身来,有一瞬闪躲过萨菲罗斯的目光,喉结不起眼地滚动了一下。他没多纠缠,引领着缩在一起的研究员们向空旷的停车场避难。
地震的余波一阵接着一阵,本就暗无天日的气象更加阴沉下来,铅色的厚重云层转瞬就盖了满天,向下延伸的几缕脉络凝聚向中心,一个极其庞大的漩涡一寸寸钻探向地面。
风陡然之间淩厉了起来,风暴的前兆轻轻扫过,吹得本就破碎的地面飞沙走石。地震之中的龙卷风来得不讲道理,本就恐惧的人群各自散开啓动汽车,争相逃离这离风暴半径不足千米的地带。
一辆接着一辆的车沖向基地之外,克劳德瞪大眼睛,有些想要阻拦的意思,最后无力地垂下胳膊。人群接二连三地驶离,整个停车场很快空了一半。风暴此时已经连通了天空和大地,翻滚的飓风中裹挟着雷电,无情地席卷了每一寸走过的土地。树木被连根拔起,脚手架的顶端摇摇晃晃,然后一切构架都轰然坍塌。
克劳德和萨菲罗斯对立着站在原地,彼此的身形在暗红的绝景中模糊,又在下一道闪电撕裂天幕时显出轮廓。
“满意你现在看到的吗?克劳德。”萨菲罗斯的五官在雷光的映射下亮起一瞬,红色的晕染使他像是站在火中。“为什麽还要救这些人呢?”
“你想说什麽。”克劳德手中握着剑,轻轻吁了半口气。
“是你做的吧。”
没错,既然要抹消他们,又何必再救他们。克劳德阖了阖眼睛,挤出一个平淡的神情,握剑的手腕细微地抖动着。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举动早就被萨菲罗斯知晓,只是萨菲罗斯亲口撕破他们之间的僞装时,他难免觉得悲哀。
他回答不了萨菲罗斯的任何问题了,此刻他不仅是克劳德,还是端脑的楔子,手下无情的刽子手。他履行着和生者的约定,成为端脑的灯塔,为方舟世界带来地震和风暴,接下来还会有火山与洪水,直到触目所及的一切分崩离析。
克劳德已然领悟了命运的走向。每个人都在期望着萨菲罗斯的退缩,可他清楚又能怎样?萨菲罗斯与端脑的意志此消彼长,人们需要一个能在方舟里行动的代行者,他正是自愿出阵的那个人。
所以他做了这一切,他降下审判,把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摆在萨菲罗斯的眼前,然后告诉他:看,这就是你注定的结局,改变不了的命运。这样的土地只留下满地死寂,克劳德想,对男人来说,理想中的香巴拉一定不是这样的地方吧。
与所有人逆行的未来注定得不到结果,所以收手吧,退让吧。克劳德咬着嘴唇,隐秘的祈求随着心跳而鼓动,可恶心的反胃感又不断敲击他的大脑。他终究也只是个有私心的凡人。
“由你亲手播下的灾难在撕毁天地,就像你和他们计划的那样。即使能够成功,看看你得到了什麽。一具残破的身躯和被操控的自我,只是具可悲的人偶而已。”萨菲罗斯飘浮在半空,向克劳德擡起手掌,用力握紧了五指。
骤然猛烈的飓风吹得克劳德站不稳脚跟,飞旋在风中的沙子刮开了他的面颊,留下道道伤口。庞大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端脑灌入克劳德的精神,再以克劳德为转接口撕扯着天地。撕心裂肺的火焰燃烧着克劳德的细胞,像是过度使用的器械一般过热变形,他不得不按住心口来忍受痛苦。
剩余来不及逃离的人们拼命抓着四周能抓握的一切,可他们的力量在风暴面前如螳臂当车,最终尖叫着被风卷走,高高抛向天空。
哭泣和哀嚎在风中显得渺小卑微,却灌满了克劳德的耳朵,让他的耳膜饱受折磨。他咬紧牙关,用剑深深插入土地中固定自己,也遏制着自己的质疑。
这些感受都是假的,他早就认定了方舟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为何摧毁它们时还会感到悲伤。
风暴席卷不消一刻,遥远地平线的山脉顶上掀起一排看不见尽头的巨浪。能吞噬山巅的海水平等地扫平了地面上的一切,震颤天地间的洪流声隆隆而来,每前进一寸都残酷一分。
无人能躲过的浩劫最终会毁灭所有文明,彻底扯下方舟表面光鲜亮丽的布匹,同时也会撕碎萨菲罗斯的野望。所有人都在对这一刻翘首以盼,神的审判会伸张正义,神会护佑所有虔诚的信徒。
洪水在转眼间就奔腾到基地之外,铺天盖地的浪潮从高处压过两人的头顶,水花向萨菲罗斯的后背沖撞而来。萨菲罗斯高高举起一只胳膊,略一挥指,如山高的巨浪就死死凝固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