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她还记得寄来生日礼物的承诺,这一点并没能成功安慰到米斯达。
他需要的不是她的生日祝福,不是一张贺卡,更不是什么愚蠢的小狗摆件或玩偶。
他后知后觉有种被愚弄的恼怒,在他像个傻子一样对她日思夜想牵挂不已的这些日子里,她在做什么?她在巴黎又或者任何一个浪漫的城市悠哉地生活着,抽出那么一两分钟付钱买下礼物,再写几张明信片,以彰显艺术家还未泯灭的对人性的关怀。
他在某一瞬间意识到这些思念与深情都仅仅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理智带来的羞愧裹挟着怒意一起终于让他狠下心来决心放弃。
于是从12月3日,米斯达的37岁生日这一天起,他开始被迫进入了失恋戒断反应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糟糕最痛苦的阶段:
第一阶段是最浮于表面的伤心。
第二阶段是假装无事的平静。
第三阶段就是最浮夸最叛逆的虚假性乐观。
米斯达回到了3楼自己的公寓,远离一切和她相关的事物,尽可能避免大脑再贪恋又懒散地思念她。他又变得像过去一样开朗,甚至比过去更快乐,他积极向上他乐于助人,他和每个迎面而来的面孔热情地打招呼,把欢乐带给身边每个人,努力地工作,笑容僵硬又倔强地镌刻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这是一种无度亢奋的状态,消耗着他全部的精力,而他不知道这种状态将延续多久,期望着直到有一天这种最高级也是最愚蠢的自我欺骗能将自身隐瞒过去。
可是表面有多快乐,内心的空洞相对应就有多大。
他仍旧痛苦,只是这份痛苦被深深掩埋,在心底发酵成更深刻的折磨。
这种憔悴又亢奋的异常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圣诞节前夕,睿智的教父终于看不下去了。
“米斯达,你还好吗?你是否需要帮助?”
金发碧眼的教父态度温和地找到他进行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又或者说疏导,
“什么?帮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枪手彼时正兴高采烈地把躲过福葛翘班买来的布丁当做下午茶摆放在教父办公桌上,有意逃避着那双幽深绿眼睛的注视,更努力地经营起他欢乐的伪装,语调轻快:
“我不需要帮助,如你所见,我很好,我感觉自己的状态从没这么好过!”
“你需要休假吗?”乔鲁诺耐心地问。
“你是说圣诞假期吗?我很乐意工作,当然如果你想邀请我一起过节也可以——”
“关于你楼上的邻居,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我很乐意倾听,”
乔鲁诺无可奈何地叹气只得直入主题,停顿一下不忘再拉一个受害者,
“当然福葛也是。如果你需要我们,随时都可以说出来。”
表面的伪装被如此直白撕扯下来让枪手一阵羞愧,支支吾吾起来:
“哦、就这事啊?害,没必要,就这样了,没后续啦,彻底凉了呗,又能怎样,多大点事儿啊。你不必担心我,乔鲁诺,我真的很好……”
他长叹一口气,忽然无力地笑起来,仿佛认命般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
“……我已经37岁了,我已经……开始习惯于失去了。”
实际米斯达自己很清楚,这是谎言。
他从没有习惯过失去,从来都没有,就像18岁的那场劫难,时间永远无法抚平它,留下的伤痕始终都在。
他突然明白乔鲁诺为什么会担心他了,他正重复着过去那种疗伤模式——他曾经也像现在这样,用过度亢奋的快乐掩饰着布加拉提等人离开的残酷事实。
“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枪手苦笑着,恢复冷静再次说道,
“我只是……最近开始了一些思考。人生中是否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来不及好好道别就突然间这样失去了?”
“或许是这样。”
“对此除了接受,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或许是这样的,”
乔鲁诺重复一次,米斯达察觉到他似乎有一秒的愣神,似乎是没能找到准确的答案,但教父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释怀般淡然道:
“但我们可以怀念失去。永远都可以。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去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无法被抹消。它是可以被牢记和留存于我们手中的。”
米斯达也释怀了,哪怕只是在眼下,他忽然冷静下来,从过度亢奋的异常情绪中抽离,瞬间有种解脱了的疲惫,
“好吧,我想你是对的,这个圣诞假期,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米斯达,你可以怀念,可以失去,也可以悲伤,随时都可以。并没有什么人需要一直保持快乐。哪怕你37岁了……你仍然自由,不必有任何包袱。”
“我知道。”
“那么……虽然很遗憾你和你的邻居的浪漫爱情没有一个童话般的完美结局,”
教父认命般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现在想哭诉吗?福葛晚点还有一场电话会议,但我可以现在把他叫过来,我们至少能挤出30分钟的时间,围观你在圣诞节前痛哭一场。”
米斯达久违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他打一个懒腰,自认为无比性感地——实际也是——从教父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站起身,挥挥手洒脱地转身准备回家:
“下次再说吧。我已经想好了,我今天打算翘班,回家睡个好觉。”
☆☆☆☆
经过教父这一番润物细无声的体贴关怀,米斯达有了个简单随性的计划:
他决定今晚放纵自己,再不压抑心中的痛哭,回到四楼那间空荡荡的公寓,狠狠地进行一场报复性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