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北部,从西到东分别是宝应府、来安府和东海府,三府大约呈品字形。
宝应府的西北面就是盘龙关,这座雄关控扼着前往北燕京畿地区的必经之道。
位于中间的来安府向北突出直面北燕,因而淮州大都督府设在此地,方便就近指挥北方防线。
大都督府并非一些人想象中富丽堂皇的模样,反而布局颇为紧凑,尤其是前院各属官的值房挤在一起,经常出现喧嚣吵闹人声鼎沸的盛况。
后宅一处简朴的庭院内,一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人坐在石桌旁,双眼微闭听着旁边站立的年轻人汇报军情。
其人身材魁梧,虽是坐着亦如龙盘虎踞气势煊赫,尤其是一双虎目之上的眉峰好似钢刀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他便是淮州大都督萧望之,时年四十七岁,执掌十万雄兵坐镇江北,与驻防江南的靖州大都督厉天润齐名,是让北燕乃至景朝极为头疼的当世名将。
年轻人名叫萧闳,乃是萧望之的次子。
他今年二十四岁,身段颀长挺拔不群,一望便知是行伍之中的精锐,但是站在萧望之身边便被掩盖了所有光彩。
“……父帅,末将赞成裴将军的分析,所以我军可以利用伪燕想要偷袭盘龙关的心理,诱使对方将兵力集中于西北方向,届时我军精锐可北上涌泉关,弥补四年前的遗憾。”萧闳沉稳地说道。
萧望之不置可否,右手轻轻敲着桌面。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随即便见大都督府司马黄显峰走进庭院,来到跟前行礼道:“见过大都督。”
萧望之睁开双眼,淡淡问道:“何事?”
黄显峰的神色略显古怪,恭敬地说道:“府外有一年轻人求见大都督,他说自己是广陵府陆家商号的护院,此来有关系到边军安危的紧急军情呈上。”
萧望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萧闳微微皱眉道:“黄司马,父帅军务何其繁忙,这种异想天开之辈岂会有——”
萧望之抬手截断他的话头,然后对黄显峰说道:“继续。”
黄显峰躬身道:“是。下官本来想将其打发走,但此人提到了盘龙关。下官问其具体何事,他却坚持要见到大都督才肯说。”
萧望之沉吟道:“带他来。”
黄显峰应道:“是。”
约莫半炷香过后,黄显峰领着一人进入庭院,正是依照陆沉嘱咐赶到来安府的李承恩。
他进来后当先注意到坐在石桌旁的男人,第一次见到这等大人物,他紧张到不由自主地咽着唾沫,甚至忘记自己应该上前见礼。
萧望之微微抬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关系边军安危的紧急情报呈上?”
李承恩被他洪亮的声音一惊,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草民李承恩,是广陵府陆家商号护院,参见大都督!”
萧望之摆摆手道:“说正事。”
李承恩不敢迟疑,回道:“草民受陆家少爷陆沉之托前来,将盘龙军掌团都尉宁理涉嫌勾连伪燕细作一事禀报大都督。”
旁边站着的那名年轻人皱了皱眉头。
萧望之平静地问道:“可有证据?”
李承恩便将陆家商队从进入盘龙关,一直到抵达广陵城郊时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其中夹杂着出发前陆沉关于此事的分析。
一席话说下来,他只感觉口干舌燥。
萧望之转头看向黄显峰问道:“前段时间织经司有送来一份密报?”
黄显峰答道:“回大都督,确有此事。淮州检校苏云青于二月中旬在泰兴府抓获伪燕细作,又查出泰兴军掌团都尉张溪通敌叛国,其人在临死前吐露淮州境内还有一名身份不低的内奸,织经司正在追查。”
他看了一眼李承恩,又道:“苏检校还说,张溪供认广陵陆家负责帮伪燕细作传递消息。”
萧望之眼中闪过一抹奇特的神采,对惴惴不安的李承恩说道:“你家那位小少爷认为,张溪的口供是在陷害陆家,目的是为了保护另外那个内奸宁理?他还有没有其他说辞?”
李承恩从未体会过这样强烈的压迫感,不禁轻咬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首答道:“回大都督,我家少爷提到张溪是以死间之术布局,试图将您和织经司的注意力吸引到广陵陆家身上。伪燕此举意在边关,盘龙关或有危险,而且织经司中可能也有伪燕的耳目。”
萧望之沉默片刻,淡然道:“你可以回去了。”
李承恩怔住,他不明白自己有没有完成陆沉交托的任务,但是又不敢开口询问。
萧望之虎目中精光乍现,悠然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少爷,他的好意老夫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