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回过头去安抚还靠沙发上哭泣的妻子,妻子喃喃地说,不要报警,拜托,别报警。顾逸坐在原地,啤酒浸湿了她的裤脚,她顺着妻子的后背,短暂的眩晕袭击了她。梁代文只会和自己分享快乐,住在他家的这段日子,仔细回想起来,从来没有看到他的任何痛苦。脑子里像老电视机的雪花,屏幕现出青春期的足球比赛,她在观众席呐喊助威,被学长视而不见,而这一切又让她雀跃,会心酸,也会苦涩,却依旧期待可能出现的对视,光是想想就浑身充满力气。夕阳下奋力地蹬车,耳边呼啸的风是仿佛她燃不尽的热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只坐在地上,对流眼泪的妻子说了句对不起。
过了一刻钟,妻子被朋友开车接走了。顾逸不想上楼,站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只冰淇淋,在路边啃着蛋筒忍眼泪。身边冒出个声音:“对不起,请问一下,这儿附近是不是有家讲脱口秀的酒吧?”
顾逸指了指楼上。面前是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脸颊有点鼓的男人,看面容年纪相仿,棕色刘海盖住一半额头,桃花眼,嘴唇饱满唇线清晰,不笑时也亲切,有点孩子气。他打量了顾逸两眼,接着问:“抽选的话,是不是要抽很多次才能抽得到?”
“不用的,运气好的话,经常能抽到。”顾逸憋得眼睛通红。
男人突然弯下腰凑近看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事。”
“但我不能跟女孩红着眼说再见,我会睡不着的。”他摸了摸斜挎包:“跟我来。”
他进便利店借了打火机,猫着腰鬼鬼祟祟:“跟我走。”
顾逸有点迟疑。
“放心,绝对不危险,这附近都是人,我就是想让你笑一下,没别的意思。”
顾逸跟着他钻进了居民区的小巷。襄阳北路附近都是低矮的小洋房,两栋楼中间狭窄的墙壁间很暗,没有路灯,她有点紧张。男人在包里掏出个金色的东西,看不清,打火机点燃了,火光扑簌扑簌,是烟火……
男人把烟火棒递给顾逸:“我前一阵过生日剩的生日蜡烛。不过内环里被抓到燃放烟花,估计要罚款吧,保密哦。”
顾逸不知道该说什么,男人在嘴边比了个“嘘”,火光中蒙住眼睛:“想哭就哭吧,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眼睛蒙起来,不会看的。”
燃完了他往包里一扔,拉着顾逸就跑:“什么都没发生,对不对?”
重新回到街心,顾逸眼睛里烟火棒留下的后像还没有消失。男人自然地拉着顾逸的手腕,到了路灯下就松开了。他开朗地说,可能要你的联系方式不是很礼貌。以后还会见到你吗?”
“会的,我在ounce说脱口秀。”
“哇……我今晚回家就申请。希望下次见到你时,能像现在一样开心。”男人在顾逸鼻尖点了一下,真的没有要联系方式:“魔法我施好了。我叫许冠睿。”
和关醒心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顾逸已经迅速地在八号桥附近租了一室户,和公司园区一墙之隔。她感叹愤怒的力量有多强大,快到可以让她倾家荡产也要维持尊严的程度。现在账面上还剩下两千块,不过没关系,坚持到月底就发薪水了。感谢梁代文,让她在借住的日子攒够了押一付三。把六个箱子封好又理完了两个行李箱,她跑到关醒心家喝酒,因为不想在客厅有打包完毕的箱子的时候正面遇到梁代文。
而光是想到梁代文那句“离我远一点”,她就七窍生烟。关醒心拿出一瓶君度兑了雪碧递给顾逸:“他是怕你危险。”
“瓶子都摔在他身上了,我能危险什么。”
“他是那种血可以从自己身上流出来,但朋友的头发丝都不能受伤的人。”关醒心炸了眨眼:“后来真的没有报警吗?”
“没有。夫妻这种事情也不是扭送去警局就能解决的,之前我们也遇到过吵架,叫了警察,最后ounce被停业整顿了一星期。余都乐不想把事情闹大,警察多半和稀泥,给ounce惹麻烦,余都乐要兜着走。本来生意就比周围酒吧差,附近gaybar又多,真要查,警察跑过来揪头发也是很影响观众心情的。”
信息量太大,关醒心却都听懂了——总觉得这些话她一点都不意外似的。关醒心伸了个懒腰:“所以啊,在我眼里梁代文根本也不是什么帅哥,述情障碍四舍五入一下,那么难相处。只能说你眼光真的不太行。”
“为爱自杀过的人竟然这么说我。”
关醒心毫不生气,只捏顾逸的脸颊。顾逸很想和关醒心和盘托出自己的苦恼,梁代文没有那么不浪漫,床底下贴星星这种事情,毛头小子才做得出来;也比想象的要惹人生气,下意识地推开亲近的人,仿佛隐私是他绝对不会亮出的底牌。
琐碎的倾诉欲很影响女孩之间的感情,难得和关醒心成为朋友,她不想说。而关醒心也靠在她肩膀,肩头一阵温热,也不多言。彼此暗恋的人是对方的老友,想要从对方身上探索到更多的拼图的感觉,让女孩迅速贴近。
电话响了,是余都乐。顾逸特意用左耳接听,关醒心还在肩上靠着,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儿化音的声音脆脆的:“最近排班你还上吗,ounce。”
“先不了吧,我暂时想不到什么能说的。”
“别放在心上,ounce这么多人呢,梁代文负伤了,还有我和陆叔给你两肋插刀。”
“主要是没什么灵感,最近脑子乱套。”
“有个在衡山路那边的女性脱口秀社群,托我找你去讲。可能那天可能有她们的人在场吧,看到你讲得精彩特意来邀请,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