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那天郑平在五丈楼里宴客,前些日子因为贡茶被牵扯入牢里的几个茶行都聚一聚。
郑平比其他人来得早一些,毕竟是主家,他和五丈楼的掌柜聊了一会就去雅间准备先去雅间坐着等人,刚进去就看见安影已经在了。
他笑着走过去:“安家姑娘,今天是你来赴宴啊?你父亲怎样?身体还都好吧。”
安影行了礼回到:“父亲无大碍,可牢里走一遭,这会还没缓过劲来。不像郑大官人手眼通天,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郑平笑着坐下来说着:“今日我们这些湖州的茶户都好好聚聚,到时候我也给大伙赔个不是。听说案子现在快结了,安姑娘不是一直在刑部帮忙么,可知道什么消息。”
“我还真有个消息。”安影看郑平满脸堆起笑来,继续说道:“听说永康八年,郑大老爷在双林村里摔断了腿?”
郑平脸上的笑容顿时收在半路,变得想笑又不想笑的怪异表情,他扯了扯嘴角:“有这回么事?不就是双林山那几株茶树吗?我每年都去看,那年不小心跌断了脚。”
“我去过双林山。你们郑家那几株茶树都在山腰南面,那里一点也不陡峭,平坦得很呢。像我们这种茶户,常年在山上跑的,这种山哪会跌坏腿脚。”
听了这话,郑平放下脸来,说着“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再平坦的路也会跌跤。在山上摔跤不过是个意外,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影站起来边走边说:“那日我在沈家看见你买药材的账簿就觉得奇怪,可惜后头事情太多,把这事给忽略了。最近我问了沈家药铺的掌柜,当时整个双林村就他们药铺里有坐诊的大夫,他们还记得你是双林村的姚承礼把你送来。”
郑平不耐烦地喊小二过来,小二在楼下应了一声,却也没有进来。
安影不管郑平的焦躁不安继续说道:“我还问了你们郑家的护卫和小厮,那年你上山了后,郑家的护卫并没有看到你,害你一个人跌断了脚,因为这事他还被罚了银钱。我看了双林山和村子的地形,你若是去看自己家的十二株茶树,你家的护卫万万不会没注意到你。”
郑平嗤笑了一声,“不过是护卫的推托之词,你怎么就信他不信我呢。这有点偏颇吧”。
安影点头道:“的确如此。也有可能是护卫说谎。不过我看过姚家的位置,双林山北面的山脚。你知道为什么罗有德把做茶的场地安排姚家?就是因为那里位置偏,等闲村民不会过去,而且离北山的茶园近,运下来方便。”
“什么北山的茶园?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平脸色一沉,猛地站起来喊到:“伙计,伙计,怎么还不上来。”
“郑老爷,你别急。我马上就说完了。我想你那日应是爬上了北山,看到了成片的茶树。那里山势陡峭,普通人难以翻越,所以你跌断了腿。而姚承礼现你的地方就在他家后头,想必你也是那时就现了姚家的秘密。”
“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平看着屋子里也就安影一人,说罢就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姚承礼已经招了。他那日现你在他家后院奄奄一息,原不想管你,可你允诺给他百两银子,求他救你一命,他才冒着被现偷偷制茶的风险把你救回家。他后来把你送到双林镇上看病,你一呆就是三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修养三个月不是很正常么。”
“我问了当时的大夫,你都是皮外伤,其实将养一个月基本就恢复了。再说郑家茶山大部分都在顾渚山那里,你不去那里看着反倒在这耗费三个月,其实你一直在双林村附近转悠吧?”
“这有什么证据?再说了,我转悠怎么了?我想休息不行吗?”郑平翘着二郎腿,不屑地说道。
“那我们就来讲另一件事情,湖州府衙的书记官程履你可认识?”
“认识,湖州府衙的大小官我都熟。府尹、少尹也都是一起吃过饭。这怎么了?”
“罗巧娘提到程履常去茶铺里喝茶,无意间看到程履带大启律回去誊抄,又从他那里听说了钱塘府汪甾的私茶案,才觉着私茶的刑罚没她想象中那么重,才促使她去揭何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揭何清?巧娘揭何知州是为何?”
安影不理会郑平的装聋做哑,继续说道:“可我知道程履家贫,连吃饭的钱都精打细算,怎会时不时地去茶铺吃茶,除非有人出钱让他去。另外,程履在衙门里只做三分三,万万不会把公事带回家去做,他怕费家里的蜡烛。所以那日所谓的回家誊抄大启律,不过是他的刻意安排。至于汪甾的案子,确是私茶轻判的情况,可其中另有隐情。程履故意半遮半掩地告诉罗巧娘,就是故意误导罗巧娘以为私茶的刑罚不重。”
“这些又与我又有何关系?”郑平一脸不以为然。
“所有的这些就是来自你的授意吧。”安影见郑平双拳紧握,怕他突然动手,故意走到另一头。
“真是无稽之谈,我为何要误导巧娘,她害我害的不够惨吗?”郑平苦笑了一下,看着安影说着:“你这丫头,是不是失心疯了,你以为你在府衙里打些杂就会推案子了?”
安影不理会郑平的讥讽,继续说到:“其实你永康八年去双林村那次便已经现了罗家在双林山北侧的茶树。你留在双林村三个月就是在摸罗家的底,这也是为什么你要娶罗巧娘。之前罗有才在审讯曾经提到,他曾见你在他家附近转悠,他以为你是在偷看罗巧娘,其实你是在观察罗家附近的情况。”
“哼,我都快被巧娘害的性命不保。”
“你摸清了罗家的情况后,主动迎娶罗巧娘,并让她接手你家的茶铺。这原本也是罗家和何清的期望,罗巧娘不光管着郑家的茶铺,还做罗家的账册。那些账册都在郑家的茶叶仓库里,你其实都偷偷看过,罗家每年私茶的流水都从你们郑家茶铺里走。你处心积虑处处安排,就是给罗巧娘洗脑,让她以为私茶的罪过不大,她若是自己出头检举揭了何清,一旦事,你就可以趁乱吞下罗家那些见不得光的银子。”
“安姑娘,你这脑子不去写戏折子可惜了。”郑平毫不理会。
安影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罗巧娘会用给贡茶投毒的方式。还好她还念着和你的夫妻之情,故意用栽赃你的方式让你脱罪。你说我脑洞大开,其实我刚开始想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直到我听说程履的姐姐家在做茶而且住在城北,我就想起了你的长女郑英。你长女嫁给了城北做茶的人家,城北那里做茶的人家并不多,走一趟就很清楚了,她婆母就是程履的姐姐,你和程履是姻亲。”
“最开始的时候我听说你为了罗巧娘苛待了长女郑英,甚至连嫁都是从舅家走,觉着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虽然人品差,可这种人多了去,就没多想。可审讯罗巧娘的时候,她说你对郑英的母亲甚至她的娘家处处照顾,因此觉着你会是个好丈夫。这就很矛盾,怎会一边对前妻深情款款,哪怕妻子亡故还对她娘家照顾妥帖,一边又苛待前妻留下的唯一女儿。”
安影看了一眼郑平,见他阴沉脸低头不语,又继续说道:“直到我确认了你和程履是姻亲,我就打听了郑英丈夫丁占琦的情况。丁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可世代读书,丁占琦年少有名,前途不可限量。丁家那家茶铺子虽然卖的都是粗茶,我看了看,都是湖州顾渚山那里的茶叶品质,只是采摘的时间晚了一些而已,都是你郑家的茶山供的吧?”
郑平嗤笑了一声,“我给女儿找个好女婿还有错了。再说了,罗巧娘处处针对英儿,我偷偷给女儿补贴些不也是正常。”
安影回到:“当然正常。可不正常的是丁家的茶铺流水。”
郑平脸色一变,突然冲上前去伸手去抓安影。安影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开,但郑平伸出来腿来,一下勾倒了安影。安影重重倒在地上,郑平一把抓住了安影的脖子,一脸狰狞地说道:“你这丫头,你以为你打听出这些有什么用?哪一个是证据?你这是唬我呢?”
就在此时,雅间屏风后头冲来几个人,正是苏黄哲、小易、老郭等人,小易一脚踢开了郑平,苏黄哲扶起了安影,急急问道:“你没事吧?”安影摇摇头。
郑平见状,冷笑了几声,“你们这是做甚?套口供么?”
老郭:“郑平你杀人未遂,这么多人见证。谋杀未遂的罪你是逃不了。其他的罪,还等刑部查明后定夺。”
安影摸了摸脖子,心想这原来是钓鱼执法,郭郎中也太上道了。
郑平被押走后,苏黄哲问道:“丁家茶铺的流水是什么情况?不曾听你之前提过?”
安影喝了汤水润润喉咙,说:“我诈他呢,我没查过丁家茶铺的流水,只是觉着那地方的铺子挣不了钱,可是又开了许久,所以我想这铺子很可能就不是为了卖茶挣钱,而是个幌子。然后我就想到,郑平如果想从罗家的账面里不动声色地贪下银钱,做平账目的最好办法就是另一套清白的销茶账册,这样的话,丁家茶铺就是最好的选择。估计郑平把长女嫁到丁家也是这个想法。”
一旁的小易感慨道:“郑平这人城府如此之深,当初以为他不过是没良心的后爹,再后来又觉得他处心积虑地给女儿铺路,如今又觉得他不过都是为了自己。”
安影对苏黄哲说道:“我想去见见罗巧娘。”
苏黄哲叹了口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