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位子上坐定没多久,陆谦和纪云淮便一同赶到,柯铭跟在他们身后吩咐侍应生开瓶酒来,之后吊儿郎当把外套撂在了椅背上。
包间里的大圆桌坐下十个人绰绰有余,陆谦却偏要跟自己小舅子挤在一起。
看纪云淮不紧不慢走到温聆身旁拉开了椅子,柯铭细眯的瞳眸满含深意落在对面几人身上,手指敲敲玻璃杯不屑“嗤”了声:“合着就没人管我死活了是吧?”
说罢脑袋向后靠着长长叹了口气:“在外头飘着的时候天天想回来,现在真回来了,谁承想两兄弟都忙着带孩子,谁还有心思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呐……”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对面的陆谦和纪云淮全当没听见似的,一人拿过侍应生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另一人将打火机攥在手里,金属盖子在指间一开一合,从始至终眼皮抬都没抬起过。
侍应生起菜后,柯铭在桌上看见了自己最喜欢的灌汤黄鱼。
放下酒杯筷子刚准备伸出去,面前的转盘却突然开始转动。
抬头一瞧,却见陆谦将鱼眼睛和一块鱼肉剜出来,淡定放到曲佳乐的盘子里。
柯铭筷子举在手里“嘿”了一声,紧接着又见男人用筷子剔掉鱼皮,只将中间最嫩的那一小块肉留了出来。
最后实在看不过眼了,冲人摆摆手:“行了行了,他现在二十了,不是两岁,你要不要嚼碎了给他嘴对嘴喂到肚子里啊?”
从男人刚刚挽着风衣进入包间那一刻起,曲佳乐整个人就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一样不在状态,直到此时柯铭开口说话,才让他目光又找回了焦距。
人很快由怔愣中回过神来,低头将筷子捣在米饭里,喏喏道:“不、不用姐夫喂,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不是,我就开玩笑这么一说。”柯铭身子往前一倾,玩味的眼神看过来:“你还真以为陆谦会嘴对嘴给你喂啊……想什么呢?有这好事儿能轮得上你小子?”
柯铭就是这么嘴贫,以往碰到这种情形,曲佳乐高低得跟他呛两句。
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调侃的话没听上几句,人耳根莫名其妙就红了。
陆谦抽了纸巾擦手,警示的眼神望过去:“行了,你别逗他。”
柯铭瘪瘪嘴,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坐着的纪云淮和温聆身上。
温聆几乎整个下午都在等待纪浔的电话,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坐在座位上摆弄手机,望着漆黑屏幕里安静的倒影,眸中尽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心底却忍不住开始做出另一种设想——如果今天自己没有跟着佳乐一起来吃饭,是否也会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任由对方继续这么轻慢自己,不问原由、心甘情愿站在原地一直等下去?
正盯着屏幕发呆时,骨腕上戴着沉香手串的修长指节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由他的掌中一把将手机抽走。
温聆抬头,看着人怔怔唤了句:“小叔……”
他这端话音刚刚落地,低沉的震动声便由男人的掌控中猝不及防响起。
看到屏幕上闪烁着自己给纪浔的备注,温聆目光几不可察亮了下,下意识将手抬起。
谁承想,男人却在下一秒直接将电话挂断,指尖同时按着音量和锁屏将手机关机,气定神闲揣进西裤的口袋里。
温聆怕纪浔找不到自己着急,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一句淡淡的提醒打断:“吃饭。”
“可、可是……”温聆拧起眉,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就在人磕磕绊绊接话间,纪云淮目不斜视,已经将桌面上那副未使用过的筷子捏起塞进他手里。
默了默,身子倾过来,气息若有似无落在他耳边。
一字一句,用那副散漫中带着点压迫感的语气幽幽问:“温聆,能不能有点出息?”
柯铭觉得自己今天挑的这地儿,真是个妙啊。
坐在这个位置既能看到陆谦给小舅子剥鱼、筷子夹着鱼肉给人亲自喂到嘴里,还能瞧见纪云淮嘴唇附在侄子男朋友身侧、跟人这么亲密地耳语。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柯铭饭局的后半程几乎都是在沉思中度过——是自己在国外待太久,已经跟不上国内大环境一日千里的思想进步了?
姐夫跟小舅子、小叔跟侄子男朋友之间,还能这样吗?
自己才仅仅几年没回来而已,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边界感,都已经变得这么薄弱了?
一顿饭吃完,纪家老宅那边刚好派车来将温聆接走,纪云淮被柯铭叫去城南新置的宅子参观。
众人散去,方才热闹的气氛倏然间回归到平静。
司机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时,陆谦陪曲佳乐就在酒店门口等着。
初秋夜晚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看人今天只穿了件单薄的牛仔衬衣掩鼻打了个喷嚏,陆谦走过来,将小臂上挽着的风衣抖开,手从人背后绕过去,给他披在了肩上。
方才吃饭的时候曲佳乐其实就已经心不在焉了,碍于当时人多,注意力被冲散,与男人任何程度的接近也都算不上尴尬。
而现在只剩下他和陆谦两人独处,下午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不由自主从脑子里一一往外冒。
男人的气息凑近,衣服上带着那股令他熟悉甚至是有些沉迷的木质冷调香,引得他眸光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两步。
陆谦手上的动作顿住,微微眯眼时,眸中透着打量。
曲佳乐目光闪躲未敢与其对视,咽了咽口水,悄没声地嘟囔句:“不、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