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有知情权,叶烬应当告知,可这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无疑是酷刑。
他的眸色那样深沉,“是班里的三名同学,一名外校学生,一共四人。”
张招霞有一瞬间的惊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是叶烬搞错了。
她擦过脸上的泪水,咧了一下干裂的嘴,“怎么可能呢,万宇这孩子和同学关系一直很好的,他很懂事的,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怎么可能会被同学打死呢?”
她转而拉起喻寻的手,颤抖地说:“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崔万宇出事后的这两天,她不停地在学校和村子之间奔波,她是个没上过几天学的村里人,丈夫死了,娘家人没有,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去隔壁镇子打工端盘子。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丈夫被撞死时,她的天塌了一半,现在她的天,彻底黑了。
所以她不惜拼上这条命,也要为儿子报仇。
可是有人告诉她,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是几个还那么小那么童真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相信。
“你们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是欺负我没文化没钱吗,我是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个失去丈夫和儿子的普通人,可这世间总要有一个公道吧!”张招霞歇斯底里道。
喻寻视线模糊,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声音艰涩地一字一顿道:“王志杰,孙浩然,郭晨曦,李博。”
张招霞彻底怔住了,被定住一般重复道:“王志杰……郭晨曦……”
期末家长会的时候,她见过这几个孩子。
片刻的沉寂后,她爆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泪水如泛滥的江河,冲刷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她流着泪,像被掏空了所有,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嘶哑的嗓子里挤出来一般。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就在那里,亲耳听到法医说,我的孩子至少……被殴打了四个小时,挨了几百下棍棒。他的眼睛没了,鼻梁断了,浑身都是伤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同学啊……”
“你们知道吗,我和他爸,虽然没钱,但是我们……爱他。”
“他从出生起,没有挨过一次打,他那么懂事,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我不该生下他,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受苦!在别的小孩都有爸妈接送的时候,他却要每天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张招霞的情绪彻底崩溃,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老天啊,为什么不让这些苦难落在我身上,我可以替他承受这一切……”
一旁坐着的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那样年迈,“儿媳妇啊,万宇快回来了,你快做饭,我去门口迎迎他,今天早上没吃,肯定饿了。”
“妈,万宇已经不在了!”
老人的眼神瞬间暗下去,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喃喃自语道:“胡说什么呢,昨天晚上万宇给我按摩背呢,那小手可暖和了,跟小时候一样。”
张招霞心如刀绞,她强忍着泪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妈,你回屋吧,他看到你在门口等又要不高兴了,孩子……心疼您。”
张招霞扶着老人回了屋,再出来时似乎平复了一些。
她抹着脸颊说:“两位进来坐一下吧。”
叶烬和喻寻跟着进了屋。
家里几乎一贫如洗,桌子,椅子,墙边的一张床,一些杂物,这就是全部了。
在这样简陋灰暗的房子里,满墙的奖状是家里唯一鲜艳的色彩。
“他奶奶身体不好,万宇在家的时候,一般和老人一间屋,方便照顾。”
她倒了两杯水,“自从万宇不在了,老太太的耳朵彻底不行了,几乎听不到了。”
叶烬环顾四周,坐下问:“家里怎么会这么困难?”
虽然这个时候这样问有些不近人情,但有一些事叶烬必须弄清楚。
张招霞并不介意,如实说:“他爸以前干活伤了条腿,花了不少医药费,我们欠了几万块,这几年都是靠我来还,万宇很节省的,自己参加比赛赢的奖金,都用来补贴家用了。”
她低头啜泣道:“休息的时候,我们娘俩就摘一些杏,去集市里卖,他还特意留出一些,拿去给班里同学吃。”
“他说过被欺负的事吗?”叶烬问。
张招霞流着泪摇头,“没有,我每次回家,他都很开心,从来没有提过。”
叶烬回忆了一下,说:“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周四中午。”
“对。”张招霞从床上拿起手机,那是一款古早的翻盖手机,功能只有接打电话和发短信。
“我发短信问他吃什么,家里还有没有米,让他去买一些,他说和奶奶吃了馒头,下午有比赛活动,他吃过饭就得走。”
叶烬问:“他有和你说,比赛完去哪吗?”
张招霞翻了翻手机,“没说,我以为他比赛完就会回家的。”
她懊悔道,“当时我正在忙着上菜,就没有再说了,我应该多问问他的,兴许就不会出事了……”
悲伤和悔恨吞噬了所有的光芒,那一夜过后,张招霞的生婻枫命力都被抽空了。
她摸着崔万宇的照片,含泪说:“上学期我给万宇买了新手机,方便我们娘俩联系,他当时特别高兴。是我陪伴他太少了。”
她突然想到儿子手机里有他们的合照,忙问:“叶队长,找到我儿子的手机了吗……”
叶烬摇头,“我们的同志正在学校周围的树林和下水道里搜索,目前还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