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江寻昼那话是在提醒他还没回答那个问题。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个佩玉。
通体墨绿的玉雕兽,呈半环形,有个缺口,也就是字母“c”的形状。兽首大,兽身大部刻有不规则菱形纹,背部有锯齿状的脊。这个脊背上还有个圆形小孔,拿绳子穿过可用来佩挂。
玉身光滑温润,颜色很亮,不懂玉器的人也不难看出这是块上好的玉。
许秋筠拿出佩玉,冲他示意:“在找这个。”他下巴微扬,有些得意道,“如果我没被骗的话,这应该是裘南……不,是他某个前世的物件。”
这倒是让江寻昼惊讶了:“为什么会在你这?”
许秋筠挑挑眉:“这故事就挺长了。”
北宋,天禧元年。江湖云涌,侠客辈出。
那时的裘南不叫裘南,叫岑墨。那时的他,才十一岁。
从小体弱多病的岑墨在幼时因病眼盲,家中只有一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奶奶。最初眼盲的时候最为难熬,好在岑墨挺了过来,适应了黑暗的日子。
十一岁那年,岑墨意外收养了一只受伤的“大狗”。岑墨发现它的时候,“大狗”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倒在家附近,虚弱地呜呜叫着。
岑墨找了当地的兽医来帮它治疗,伤好了后没见它走,便一直养下来了。
奶奶说“大狗”全身都是黑色的,眼睛在晚上特别亮。岑墨摸着它略硬的毛发,不禁露出笑容。
心想,眼睛亮好啊,可别像他一样看不见。
被他摸着的黑犬舒服地眯着眼睛,一个劲地往岑墨怀里拱,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如野兽守着自己辛苦得来的宝物。
从那时开始,黑犬经常跟着岑墨出门,像个保安一样围着他转,会帮他赶走那些妄图欺负他的小孩,遇到路障的时候会用叫声提醒。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说这黑犬怕不是通人性。
裘南听完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可在他十八出头的年纪,那只“大狗”离开了他。
他听别人说,临终的狗能感觉到自己即将离世,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度过最后的时光,不让主人找到它,见到它不堪脆弱的一面。
整整一个星期,岑墨去遍了周围各个大狗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找到,每天张着嗓子喊,喉咙沙哑得快漏风了。很久之后,他才认清了“大狗”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两年后,他成立了天镜门。
天镜门是专门贩卖情报的组织,屹立于武林江湖多年仍安然无恙。在贩卖情报的同时,天镜门也涉及倒卖物件,包括但不限于金银珠宝、茶叶玉瓷、马匹兵器等。
在保持中立不树敌的同时赚得满盆钵满,哪有这么美的事。起初很多人眼红,来找茬使拌,想分一杯羹的人也有,后来都被岑墨用办法解决了。
在度过最初两年动荡后,天镜门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在江湖立住了脚跟,于诸多门派中脱颖而出。
某个平静的午后,岑墨遇了一个人,收留了他。
一个没有名字的男人。
岑墨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秦月明。
男人顿了一会,问:“你喜欢月亮?”
岑墨嘴角上扬,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把脸偏向他那边,那双泛空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对啊,月亮是黑夜中最光明的存在。”
这收留便是一辈子,这名字续了百年。
“可好景不长,这天镜门门主从小身子弱,长大更是疾病缠身,早早地离了人世,而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消失不见了。”说书先生折扇一收,留下一句引人遐想的结语就离开了大堂,任由底下人群炸开了锅。
“门主的死不会有那男人的手笔吧?”
“我听说他带走了大部分钱财,重创了天镜门。”
“我觉得有可能,不然天镜门为何解散,而不是继续运行下去呢?”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
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倚靠在椅子上,绣着云纹的宽大袖口随着他抬手,落到了手肘,露出了白净的手臂。艳丽的火红衬得他更是白皙,像一块被包裹的白玉。
衣身两边各绣着一只朱雀,高昂的头颅下是大幅度展开的翅膀,配合高高翘起的凤尾,形成一种极具张力的拉伸感。
张扬、大气、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扇动翅膀直上云天。
男子没骨头地倚坐在软塌上,宽大的外袍领口随着他懒散的坐姿歪到一边,黑色长发散落在襟前。
许秋筠忍不住蹙眉,对手里的茶不满意,对说书先生也不满意。
这说的还没他知道的准确。
但也正常,任谁能想到那个男人是个妖怪呢。
许秋筠不知道门主的死和男人有没有关系,不过他清楚,男人的离开是因为他们一族遭受了袭击。
妖怪的世界比武林江湖复杂得多,以妖怪肆无忌惮的性子和漫长的寿命,这恩怨情仇怕不是要持续几辈子。
妖怪和人类有纷争,妖怪和妖怪也有纷争。
前者有他们这些捉妖师制衡着,没闹出多大事,可妖族之间的纠葛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前段时间天狗一族受创之事,便是他们妖怪一代代积攒的恩怨造成的。这事在捉妖师之间传开了,有人唏嘘感叹,有的则想趁虚而入,将天狗一族全部消灭。
抱有这种偏激想法的人多数是对妖怪怀着盲目仇恨,觉得妖族的存在为祸人间,毫无意义,觉得所有妖都应该从世界上消失。
许秋筠和他们聊不来,懒得聊,话不投机半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