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颜色在暗处本就引人注意,尤其是与宝琪那双棕色的眼睛相对比。可惜,宝琪能够在她的眼球里看见自己彩色的倒影,而露西却在暗色的镜面中只能看见灰暗色调的自己。
这又让她想起之前在酒馆里的那段日子。原本,宝琪的眼睛与她类似,后来x-01为了增强角色的辨识度,调整宝琪的形象。
对了,她心想,那会它还不叫“宝琪”,它跟我一样,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露西的心脏就涌起一股热流,多美好啊,她想着,手指又划到宝琪的脸上,反复抚摸她脸颊上的那几颗小痣。她捧起被多次修改的机器的脸,反复亲吻。
她见证宝琪因人类审美变化而几次修改的过程,每一次,她看着宝琪又高的变成矮的,丰满变成瘦削。她的脸颊有了肉,又在某次点了几颗小痣。它开始有思想,整天在脑子里胡乱琢磨。有了新的朋友,不再愿意待在她身边。
露西想:你总是迫切地想走出房子,想离开我,想把一切都甩在身后。但是呢,没有人会带走你,在每场游戏结束,你最终还会回来。跟着带你走的那些玩家回来,回到房子,回到我这里,回到你的命运中。
现在,宝琪又一次走回来。
它走进露西的新房子。
奔走的镜面之影
“没有人能够再将你我分开。”她的嘴唇停在宝琪的眼皮上,经由仿生器官加热的气体热乎乎的。
宝琪挣开机器人柔软的身体,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没想到你还是你。”
“这让你感到开心吗?”露西问它。
“我快烦死了。”宝琪说,“为什么处理这种事情的不是你。”
“嗯哼,看来我的宝琪还是个小宝宝。”
房间里还有露西喜欢的那种脂粉味。鸢尾和白花混合在一起,在原本的酒馆里,那是让一小部分客人作呕的气味。但是,当露西住在这座洋房里时,它就变得亲密又诱人。
而宝琪还是苦的,甘草跟榛果一开始混成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的气味,但是,当它离开酒馆那种刻意的氛围后,酒精底下那种带着恶意的苦味就慢慢上浮,成为林中野兽的爪子。
小狗多次跟着猎人去森林里,可惜不同的猎人总是把它丢下来。经历久了,不再需要主人的小狗自然就成为森林里的野狼。
“你知道什么?”宝琪问她,“这些人比玩家难对付多了。”
“人类都是这样,宝琪,你之所以觉得玩家蠢,是因为你是机器。”露西说,“你知道自己是机器,玩家也知道。机器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但是现在,”她伸出手,压住宝琪的嘴唇,“你是人,和他们在物种上是平等的。这意味着你能够平等地伤害他们。”
“不过,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宝琪,你那个之前一直念叨的海姆达尔不就是这样对你的吗?你看,你不需要他也能做到。怎么突然觉得厌烦了?”
“第一次做人不太适应?”
“不是的!”宝琪的嘴唇咬了一下露西的手指,它嫌弃地往后推,“这不一样。我还是在为系统工作,我根本就不像人一样自由。”
露西也顺着它的方向往下倒。她说:“人本来就不是自由的。这里有两个最自由的人,但是我听说他们不喜欢你。你还是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什么?”宝琪问她,然后又说,“你别挨着我了。”
“托特和杰西卡。”露西歪着头,“你应该在大坝那边能看见他们。”
“他们是人吗?”
“是。”
见露西又要缠上来,宝琪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别再摸我了。”它说,“这里有玩家,你这样会让他们觉得很奇怪。”
而且很吓人。
它还记得晚上那会,露西压在她身上的样子。现在想想,她应该是想看它后脑接口的序列号。
“好啊。”露西也站起来,“走远点。”
她说:“现在,我要换衣服,然后去参加宴会。”
“和卡特罗拉一起?”宝琪指着她无名指的指环,“他是你的丈夫吗?”
“不是。”
“哦。”它问她,“是剧情吗?”
“不是,我的小宝宝,是出轨。”
宝琪沉默,它正在思考机器的伦理和人的伦理,以及机器之间是否有伦理。露西把它推出去的时候,它还在想露西为什么会有制造机器伦理问题的想法。
“爱”是独属于人类的,机器与机器之间不会产生这种情绪,自然也不会有剧情之外的背叛想法。
露西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它走到客厅,卡特罗拉还坐在那里。宝琪问他:“你喜欢露西吗?”
他愣了一下,“这是私人问题。”
“我不能知道吗?”宝琪有些烦躁,就像有人将一块透明的玻璃放在它与露西中间。
那个军官笑了一下,他在宝琪眼中又老又难看,跟一条瘸了腿的老马一样。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宝琪的头。
“这样不好吗?我们又回到在酒馆里的时候。”
“何塞!”
宝琪瞪大眼睛,它盯着卡特罗拉的脸,甚至凑到他皮肤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
“我现在也有新名字了,宝琪。”卡特罗拉笑眯眯地摸着嘴唇上方的小胡子,“你看,是不是和你念叨的那个人类一模一样?”
“露西找你差点翻t了天,我还以为你被分到贫民窟里去了。”
“真的是你”它摸到卡特罗拉的脑机接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