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贱,终究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赵月欣他们马上去告诉了方寓宁这个好消息,他们原以为方寓宁会欣喜若狂,谁知她只是眼睛亮了一下,随即眉眼又落下去,声音极轻地“哦”了一声。
贺弥她们几个人也在场,几个女孩脸上都有些尴尬,方寓宁平时的行为又得体又礼貌,怎么都想不到,她的爸妈居然是这个样子。
赵月欣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你不开心吗?你以前不是吵着想让我们帮你解决这件事吗?现在我们给你解决了,那个叫霍颖的也收到了惩罚,你应该如愿了啊。”
方寓宁半坐在病床上,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打了一层淡淡的光,她的头发随意扎起,病号服的领口露出大半截锁骨,愈发显得单薄瘦削。
良久,方寓宁才倦怠地说了句:“四年了。”
赵月欣内心一紧,她并非不明事理,只是方寓宁从小就懂事,在他们面前总是逆来顺受,她才习惯了对她没有耐心。
如今她不再忍耐,赵月欣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桩桩件件,都是那么的站不住脚。
方寓宁又问:“那学校给我的补偿呢?总不可能冤枉我这么久,拍拍屁股就想让我算了吧。”
“有的有的!”赵月欣赶紧道,“学校那边说会给你一个保研名额,还有你这些年少拿的奖学金,他们都会补给你。”
“保研名额,”方寓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本来两年后就可以博士毕业的。”
“那不一样,你八年制毕业是d,你保研之后转博拿的是phd,虽然多花了几年时间,含金量可要高得多……”
赵月欣说的是实话,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她看到了方寓宁的眼睛。
她已经好久没仔细看过方寓宁那双眼了。印象中,那双眼睛剔透发亮,总是闪着好奇的光,可是为什么现在,那对黑玻璃珠似的瞳仁里满是疲惫,看向他们的眼神中饱含失望?
方寓宁垂下眼帘,睫毛颤动:“同样是上学,你们可以为了瑶瑶四处奔波,出钱出力,把她往好学校里送,轮到我,你们就可以拖整整四年。”
赵月欣辩解道:“那不一样!现在教育竞争很激烈,必须从小学开始打好基础,而且我们家经济条件比以前好那么多,花十几万也没什么。你基础已经很好了,就算是出了点岔子,我们也有能力给你兜住!”
“花十几万也没什么……”方寓宁听着她下意识的话,忽然笑了两声,“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不爱吃包菜吗?”
赵月欣一顿,方寓宁接着说道:“因为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差,你们没办法把我接到云城去生活,所以我只能在老家就近上了一所学校,学校图便宜,天天做包菜,我吃了六年,把这辈子的包菜都吃完了。”
赵月欣心中酸楚:“我知道你受苦了,所以我们从你身上吸取了教训,一定要好好对你妹妹,弥补你身上的遗憾。”
贺弥她们几个相互对视几眼,眉毛差点拧到一块儿去。
贺弥磨了磨牙,哼哼唧唧道:“大的受苦了那弥补大的呗,干嘛在小的身上弥补回来?哦,横竖该大的倒霉呗!钱和爱啥也没有!”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病房里所有人都听到。
赵月欣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喝醒,是啊,她的大女儿从小就不在他们身边长大,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从来没抱怨过一句,反而小小年纪就心疼他们在云城工作辛苦,总是在过年的时候用平时攒下的零花钱给他们买礼物。
她才是最应该被补偿的人。
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呢?总是嫌弃她不够听话,吝啬于给她个好脸色,做事稍微不合心意就数落她半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方寓宁再也没跟他们谈过心了,她戴上了一层假面跟他们相处,他们一步步将她越推越远,偶尔几次情绪的失控或许是她最接近本真的模样,可是他们还嫌她烦。
“不是的……”赵月欣眼眶瞬间红了,她一步上前,紧紧抓住方寓宁的手,“不是没有爱,我们……我们很爱你啊!”
方寓宁眼里也沁着泪,她哽着声音,无比悲哀道:“可是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件值得你们高兴的事。”
沈赫行站在病房外,背靠着墙壁听完全程,仰头深深呼吸了下。
门忽然被打开,赵月欣跌跌撞撞地出来,后面同样跟着面目苦涩的方海。
“阿姨,叔叔。”沈赫行略一点头,礼貌疏离地打了招呼。
“是你啊,”赵月欣别过脸抹了下眼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沈啊,我们家宁宁麻烦你了。”
赵月欣来的第二天就发现了沈赫行和方寓宁的不同寻常,但这几天的事太多了,再加上沈赫行看上去正派靠谱,他们也就先没理会这事。
“没有的事,”走廊的灯光明亮,把沈赫行冷硬的脸照得清晰无比,“她很乖,很为别人着想,宁愿委屈自己,也决不麻烦别人。”
赵月欣问道:“她……不在你面前耍小脾气吗?”
就算两个人在谈恋爱,沈赫行也是个外人,就连家人都尚且不能包容这些负面情绪,更何况只是个男朋友?
沈赫行看向走廊尽头:“我倒是想。”
长久的打压让方寓宁早就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扛,沈赫行有心让她释放出来,可方寓宁始终缩在她铸造出来的坚硬盔甲里,沈赫行只能和风细雨地,一点一点慢慢软化,引导她捧出那颗破碎的心,仔仔细细用爱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