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金砖地面,回声空灵如幽幽深谷,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投来各藏心思的目光,无端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之感。
苏晚晨斩杀鬼祟无数,如今直面鲜活之人,竟觉得更为可怕。
鬼祟只分强弱,打得过则打,打不过则逃,可人心哪是能这么简单区分的。
苏尚在前方,苏晚晨有样学样在御前下跪磕头,低垂着眼眸未敢看向高高在上的宝座。
皇帝的声音倒是蔼然可亲:“都起身吧。”
此时苏晚晨左侧的官员厉声道:“圣上,苏晚晨是有罪之人,理应跪听圣恩!”
苏晚晨侧目望去,这位疾言厉色的文官与赵玉深长得有几分相似,想必是赵家家主赵金深。
苏尚身在其中不好开口,倒是凌海严将军挺身而出,质问道:“苏晚晨何罪之有?”
赵金深对凌海严嗤之以鼻:“重伤皇子不算有罪?”
凌海严道:“此事圣上已有训诫,何必你多费口舌?”
左侧官员中又出来一人,向皇帝躬身道:“圣上仁慈,不加以治罪,可打伤皇子有辱天家权威,何况这位苏公子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我儿元君复也曾受其殴打,分明是心思歹毒之人,还望圣上严惩!”
此人便是元家家主元素。
闻言在场官员颇有微词,只有皇帝不动声色。
知道今日定是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了,苏晚晨在心中叹息,却见苏尚下跪请罪道:“犬子伤五皇子一事属实,微臣愿替子领罚。”
元素官至刑部尚书,闻言得意道:“苏阁老以为五皇子只是小伤?恐怕追究起来,整个苏家都是要被牵连的!”
苏晚晨自觉昨日并未发力,说不定龙舞未必真的指骨折断,又怎会有更严重的伤势?
此时皇帝看向伫立在身旁的龙思,询问道:“老四,昨日你在场,你说说老五的病是因苏晚晨而起吗?”
龙思波澜不惊道:“儿臣不敢妄言,还是请医官为五弟确诊为好。”
依旧是不咸不淡令人看不出喜恶的性子。
两名宫人抬着昏倒在步辇上的龙舞来到大殿中,仍然跪着的苏晚晨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龙舞嘴唇发紫,眉间黑气缭绕,右手食指裹着绷带,伤口有血迹渗透,竟有溃烂的趋势。
这何止是中邪?也根本不可能是他昨日动手所致,看来是有谁下了毒手要赖到他身上了。
皇帝看着儿子这幅样子哀声道:“朕已经派人去云台山请国师回来,苏晚晨,你是国师的亲传弟子,素来能对付邪物,不如先瞧瞧舞儿这个症状是何缘故?”
“是。”苏晚晨并无得到平身的旨意,只好跪着挪近步辇,忽然被苏尚伸手一拦。
“微臣恳请医官协助查看,犬子不通医术,恐伤五殿下贵体。”
苏晚晨明白父亲这是怕自己碰了五皇子后又被诬陷出个什么别的罪名,才有此请求,不由暗暗心惊,更觉疲累。
应召而来的医官却是周嫣,倒令苏晚晨心安不少,两人于是一同为五皇子诊治。
苏晚晨探脉时察觉龙舞身子冰凉,意识混沌,又似在梦中抽搐,体内气息逆行,心下对这症状有了初步猜测,疑虑地望向周嫣,周嫣颔首,愁眉不展。
俩人合力以真气丹药为龙舞暂时护住心脉,随后命人将他抬下去安养。
察觉二人神色,赵金深告诫道:“周太医跟随九殿下许久,该不会想帮着苏晚晨欺君吧?”
周嫣杏眼微阖,朝赵金深莞尔一笑,无言之中竟令赵金深生出几分忌惮。
她转而向皇帝禀报道:“五殿下是被梦魇了。”
语出惊人,正殿上哗然一片。
六十多年前,梦魇一词令修真界闻之色变,陷入梦主厉川梦魇之人将时刻在梦境中被自己最恐惧的幻象折磨,永不再有醒来之日。
但龙族向来最能抵抗梦魇之术,因而在破梦之战后一举拿下修真界的统治权,可身为龙子的龙舞竟会得梦魇之症,或许说明梦主厉川以更为可怕的力量回来了。
此刻苏晚晨隐约察觉自己被传召而来的真正原因,怕不是灵剑梦境结界的事情已经泄露。
赵金深胸有成竹地扫了苏尚和苏晚晨一眼,向皇帝禀报道:“据微臣所知,苏晚晨是此次云台山灵剑大会的灵剑使,在梦境结界中似乎获得了梦魇之力。”
果然梦境假像没能瞒住赵玉深,竟然这么快便向赵金深传递了消息。
在文武百官的惊疑声中,元素趁胜追击道:“五殿下身子向来安泰,近日也未曾受过其它伤害,内官侍从皆可作证,可如今却指节溃烂,邪气附体,定是苏晚晨使了邪术所致!”
在他铿锵有力的指责声落尽后,一声漫不经心的话语从殿外飘了进来:
“不会有人趁我不在欺负我晚晨吧?”
这熟悉的声音令苏晚晨心神一震,跟着众人朝殿门外望去,那黑袍之人带光而来,俊朗的脸庞溢出玩味笑意。
大麻烦来了!
赵金深和元素心头慌乱,咬牙低语:“不是让你找人绊住他的吗?他来了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元素无奈道:“跟去苏府的影卫正是我安排的人,也不知怎么没拖住他!”
龙景迈步走向苏晚晨,弯腰将他搀扶起来,伸手帮他揉揉膝盖:“疼吗?”
文武百官没眼看地别过脸:在朝堂上调情,可真有你们的。
苏晚晨知羞地推开他,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别闹。”
龙景高声笑道:“我没闹。”他说着眸光在殿内一扫而过,“我倒是想看看谁敢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