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他能放心一点,你尽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还挥手向他道别。
他一直都是一个有礼貌,有分寸的男人,于是他并没有继续跟着你。走出大院后,你又成了自己一个人了。
如果你能从背后看到自己的身影,你会发现现在的你和来时并没有差别。只是肩膀稍微低了些,脚步也缓慢了几分。
但是在没有人能看见的那个你内心深处的角落,盛满了你此刻破碎的灵魂。
你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了家,打开了家门,里面一片漆黑,你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径直走进那片黑暗中坐在了沙发上。
你回想起这一年的时光,你以为厄运终于远离了你,命运终于愿意眷顾你一次的时候,原来它只是藏了起来,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窗户旁边的地上。你涣散的精神终于聚焦到一团黑色的颗粒上,那是一小群蚂蚁,正在搬运你昨晚吃饭时掉在桌脚的一小团米粒。
蚁群包裹着米粒,沿着门缝形成一条游动的虚线。你蹲到蚂蚁的旁边,将一根手指贴在地板上,不久之后一直快速爬行的蚂蚁就游动到了你的手指上。
从坚实的地面到你的皮肤,蚂蚁一往无前的继续爬行着,随即爬到了你手心的位置,这之后只要你将自己的五根手指收拢,紧握拳头,蚂蚁必死无疑。
你忽然垂下泪来,这只蚂蚁跟你有什么区别呢。
它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希望寻找食物,延续自己的族群,却无意爬到了命运的大手之中,从此命运就由不得自己掌控了。
你的眼泪砸在地上,怕无意间伤害地面的蚁群,你退回到了沙发的位置上。顺便将那只一直在手掌上徘徊的蚂蚁放回窗边。蚂蚁沿着窗边,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你止住眼泪平静了下来,你一步步走进已经很久没有进去的小房间。自此阿姨离开以后,这个狭小的房间对于你和母亲来说都太窄了。阿姨和你曾经睡过的木板床还完好地放在那里,还有那个衣柜,小小的衣柜里仍然放着阿姨的骨灰和她曾经穿过的衣服。
你到大房间将被单和枕头被子都搬到了小房间里,躺下后你像虾一样弓着腰,视线刚好可以落到衣柜上。
此时此刻的你无比需要借助阿姨的力量,你都能想象她会握紧你的手告诉你:“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嗯。”黑暗中的你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是阿姨真的在你耳边对你说了话一样。
人在绝望中能如何往下走呢,无非是借助心底还能寻到的一丝光明吧。
15
裴适醒来是因为被太阳光照得实在无法入睡,才一个猛子扎起来的。
她睡觉的房间里,正对着床的位置是一扇大玻璃窗,平时裴适睡觉前都会把窗帘紧紧拉起来,她肯定是昨晚睡觉前忘了这回事。
接下来两天是裴适的休息日,她起床后觉得脑袋太不清醒,于是打开热水器洗了澡,吹干头发之后她终于觉得好些了。
干爽的棉质衬衫套到身上,头发久t违的有着清爽的味道。看着外面灿烂的太阳,裴适决定要出去走走。
这样开始一天对裴适来讲算是一件稀罕的事情,首先要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天气,恰好裴适是休息,恰好她今天头脑混沌得再也无法坐在电脑前思考任何东西。
要一切都水到渠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裴适决定要久违地真正“生活”一下。
她先是到甜品站买了一个麦旋风,然后一步步踱到宿舍附近一个小小的人民公园。
说是公园,其实是城区中心一片小小的绿地,种满了绿植,也隔离了一些车来车往的喧嚣。
冰凉的甜品入口,透过叶面洒在地上略带温度的阳光,裴适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
她决定要用十分开放的思维去思考苏望生的人生,不把她当作嫌疑人,也不把她当作受害者。排除一切,苏望生只是一个出生在1978年,没有比她大多少的女孩。
仅仅从这个角度思考,她毕业后可能会做什么呢。
裴适之所以选择了警察作为职业,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了她16岁那年看香港无线电视台播出的陀枪师姐的影响。
裴适影响最深刻的并不是敢打敢拼的陈三元,她最佩服的是娥姐。
可以是家里的小女人,也可以在知道丈夫出轨后尝试挽留,后来确定了丈夫要骗走自己的钱时果断揭穿真相选择放弃。
她看到了女生不一定要柔弱,女生也可以拼搏。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无惧无畏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母亲的坚定与不屈。
可苏望生与她不太相同,苏望生出生在小县城里,尽管只比她年长四岁,但家庭环境决定了苏望生是不太可能经常收看电视,那么当时能影响到她的又是什么呢。
1996年,苏望生毕业的时候是1996年。
在裴适的印象中,90年代最突出的问题其实是治安问题。各地大案频发,那时摄像头还不普及,各种抢枪抢钱的刑事案件层出不穷。
那时的小县城里,传播速度最快的,反而是人。
口口相传,比一天一出的报纸速度还快。
裴适将自己的思维带回14岁的时候,对了,是保健品还有各式各样有健身功效的枕头和按摩仪。现在看来,这些宣传有着神奇功效的产品的确都只是空有噱头。放在90年代,这的确是人们信以为真的东西,为什么,因为大家都这么说罢了。
苏望生会不会也信了呢?所以她才没有在师范学院毕业以后成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