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所有的好事好像一起发生了。十二年里,几乎毫无希望的生活突然被一双大手强行扭转了方向。
“妈,我们会好的是吗?”你躺在床上,看着就躺在你身边的母亲问道。
她的神色有些哀伤,搭在你身上的手有些发抖,她又将你搂在怀里,你听到她轻声“嗯。”了一声。
会好的。你自己对自己讲。
然后你看着阿姨搬到了家里,看到母亲和阿姨久违地将整个家全部清理了一遍。你的母亲和阿姨,一人拿着一个小刷子,像是清洁着自己人生中最什么晦涩难忍的污垢一般。
终于,那一扇一扇紧闭的窗都开了,阳光终于永久地照在了这个小小的房子里。
在你的母亲和阿姨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你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充满方向。就像是船终于有了舵手,指南针也牢牢地找到了方位。
她们整理了衣柜和床铺,将你父亲用过的大部分东西都全部清洗干净。那些曾经充满酒味的被铺被最大限度的清洗后晾在院子里。
所有曾经被酒瓶占满的角落现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厨房里那些油渍都被重新粉刷。
还有那张你父亲抱着你的照片,终于被你母亲取了下来收在箱子里。原本挂着照片的墙面忽然空出一道雪白的痕迹。
起初你看到那片痕迹就像是被提醒自己失去了什么一样,后来阿姨将你在学校拿到的奖状贴到了那个位置上,于是那道空白就这样被覆盖了,好像不曾存在过那样。
房子收拾出来后,你和母亲睡在本来父亲睡的房间,阿姨睡你原来睡的小房间。
那段时间恰巧是初夏,开着的木窗外透进来一阵一阵凉风。你看着背对着你睡觉的母亲,那是那么多年以来你在长大后第一次那么贴近你的母亲。
她舒缓的,有节奏的呼吸提醒着你她已经睡着了。所有你也不敢直接把手贴到她的背上,你害怕惊醒她。你闭上眼,那次脚踝崴了以后,阿姨将你背在身上那股温暖像气味一样笼罩住你现在躺在竹席上的身体。
你的嘴角缓缓泛起微笑。
以后你就可以和阿姨,和母亲一起好好生活了。你生命中最大的威胁就这样消失了,你开始畅想未来。
在你有限的想象力中,所谓的未来也不过是你、你的母亲还有阿姨。你们三个人围坐在客厅的小桌上,吃着团年饭。
这已经是你现在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了,于是你睡着了,睡着在对未来的期待之中。
尽管未来一向都是不尽如人意的。
8
裴适在一片阳光中醒来。
苏军的案子在她努力搜集到他们一家人的信息后便开始停滞。即使裴适很难理解如果苏望生一直还活着,那么她必定会留下一些可以追查的信息。
可是她的确一无所获。
法医在苏军那具被水泥包裹了十几年的尸骨上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在水泥包裹的碱性环境作用下,通常被包裹的尸体所形成的尸蜡可以保留勒痕、骨折等生前损伤痕迹。只是苏军的尸骨已经被保留得太久,房屋拆迁时钩机的暴力拆卸使得原本包裹住尸骨的水泥块也并不完整。
“从对苏军的尸骨检验来看,他没有骨折,颈骨也很完整。没有遭受过暴力对待。虽然人总不能是自己爬进水泥堆里的,可是现在这样的检查状况,我甚至无法得出他是意外死亡还是自然死亡的结论。”
裴适想起法医说的话。苏军被埋在水泥堆里的时候一定已经死了,可怎么死的?是谋杀?还是诸如心梗、脑梗这样的情况造成了意外死亡后被埋进去的。现在仍然不得而知。
不过如果是自然死亡,那么自然不需要藏匿尸体,更何况是水泥埋尸这种丝毫不顾及死者尊严的方式。
所以将苏军埋尸于水泥中的人,也应该是杀害苏军的凶手,这才更符合逻辑推论。
刑案组的新案子不断,齐龄和她已经接到了新的案子。
那是一个四十岁的女性凶手,用一个装满了啤酒的玻璃酒瓶将丈夫殴打致死的案子。案情清晰,新鲜的凶手和受害人就在眼前。于是齐龄和她也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新的案子上。
今天是裴适的父亲裴世铭一年一次身体检查的日子,裴适提前请好了假陪父亲来到体检中心。父亲由护士带去体检之后,裴适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坐着坐着睡着了。
从朦胧中醒来大约早上十点的时间了。
窗外的太阳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风吹起透明的窗纱展示着风的形状。今天是工作日,休息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安静得很。
裴适恍惚间想起自己在学校的日子,她想起自己在高中时的确有过喜欢的人。尽管在那时两人并没有真正在一起,可是那些暧昧的,莫名的情愫是新奇而有趣的。
比起她成年后曾经与几个男生一起的经历,高中的那段感情分明显得有些太简单、太不实际。然而她就是不能否认,那段感情是她不会遗忘而且时常回味的。
因为简单、纯粹所以特别。
她不由得又想起来苏望生。
按现在的心理医生的话来说,苏望生的原生家庭决定了她一定是一个缺乏安全感,也希望有人能爱她的人。可按照许沛德的话,虽然苏望生对他分开的决定是失望的,但苏望生并没有立刻主动挽留他。
甚至在分开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没有联系过许沛德。
苏望生对这段感情的结束,仿佛是洒脱的。
裴适想不懂,大部分人对初恋都是执着的。因为那意味这这份感情总有一点特别。在0年代那个恋爱就代表着接下来即将是婚姻的时代,更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