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永乐只敢小声地叽叽歪歪,念念叨叨,就是不敢直接表达对师青玉的不满。
师青玉根本没看李永乐,她单独给小黑点了一份生的黑鱼肉泥和虾肉泥,小黑以前没吃过外面的这种黑鱼,此刻新鲜的很,吃得头也不抬,连猫胡子上也粘上了一小撮肉粉色的鱼肉泥,师青玉用自己的手帕给小黑擦掉猫猫胡子上的肉泥,又给小黑夹了点馄饨,让小黑尝尝熟鱼肉、熟虾肉的味道。
师青玉和黑猫自成一派,谁都不理李永乐发牢骚,李永乐也不自讨没趣,渐渐地也就消声了。
师青玉帮着小黑吃完饭,自己吸吸呼呼将碗里的馄饨吃干净,才抬头看李永乐。
李永乐大白陶碗里的馄饨一个都没动,正安安稳稳的躺在碗底,死得非常安详。
“你不吃?”师青玉挑眉。
“我吃不下去,这菜也太粗糙了,你看这馄饨甚至都没有牡丹花花样,就是普普通通的馄饨,好丑。”李永乐别别扭扭地说,然后挑起一个馄饨,递到师青玉面前,示意她仔细看,这个馄饨多么的丑,多么让人难以下咽。
师青玉嘴角抽了抽,她就没见过这么挑剔矜贵的男子,“吃不下去是吧,那就不用吃了。”师青玉擦干净手指,“一会儿我要去查查纸人的事,你去不去?”
“去,我当然去!”李永乐答得非常痛快。
李永乐昨天经历了鬼怪的事情现在根本不敢离开师青玉,他怕那红衣厉鬼看上了他,认准了他,非他不可,缠着他不放。
师青玉简单跟李永乐说了一下芸娘的事情,让李永乐心里有个底,让他别咋咋呼呼的,到时候耽误师青玉查清纸人的真相。
“道长,芸娘好可怜,要是我是他,我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杀喽。”
李永乐有点同情芸娘了,他就是那种在锦衣玉食环境中金玉堆出来,顺风顺水的小少爷,虽然难伺候,但实际上对周围的人和事保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看法,共情能力很高。
师青玉听到这声道长,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还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吧?”
李永乐也意识到了,她们俩也算经历了生死的交情了,他还不知道这个救了他命的道长叫什么呢。
“师青玉,师父的师,青玉二字出自‘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如你所见,是个道士。”师青玉解释道。
小黑舔舔猫爪,伸出爪爪,喵喵喵叫。
“我是小黑,嘿嘿嘿。”
师青玉帮小黑翻译,“它叫小黑,是只很厉害的玄猫。”
李永乐握住小黑的爪爪,“我叫李永乐,我阿耶希望我永远快乐。”
师青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永远快乐,什么鬼?
小黑也咪咪咪叫。
“我阿耶是个打仗的武将,不大喜欢那些经典诗文,我出生时,他翻了三天三夜的书,才给我起了永乐这个名字。他是希望我永远高兴,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李永乐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不尴尬也不羞涩,反应很坦然,还能据理力争地陈述起名字的缘由。
师青玉不乐了,伸手撸了一把李永乐的呆毛,“你有个很爱你的阿耶,你很幸福,你该为此自豪。”
李永乐笑了一下,他本就是长安城里,皮相、骨相俱是顶级的公子哥儿,富贵窝里养大的金宝贝,此时一笑,竟然让这小小的馄饨摊蓬荜生辉。
师青玉还是很喜欢美人的,对李永乐多了三份耐心,说话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冷硬,温和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纸人铺子查查吧。”
师青玉肩上坐着小黑,带着李永乐,熟门熟路地在坊市找到了卖梨膏糖的小贩大哥。
小贩大哥见到师青玉很高兴,还和她打招呼,“昨天给芸娘上完坟了?”
“去了,我看芸娘走得还算体面,坟前还有人给她放了纸人呢。”
师青玉显然是个懂事的,立马掏钱买了两个梨膏糖,递给小黑和李永乐。
小贩大哥嘿嘿笑了两声,“那纸人肯定是杜师傅扎的,大家都叫他‘纸人杜’或者杜师傅,杜师傅人好,扎的纸人更好,我家以前办过丧事,在他家买过纸人,那纸人扎的跟真人似的,真是不错。”
纸人扎的当然好了,都画上眼睛,生了灵识了,能不好么?
师青玉这么想着,面色却不变,笑着打听,“杜师傅的纸人店在哪啊,我去他店里买两个纸人给我爷奶烧过去,尽尽孝心。”
小贩大哥熟络地给师青玉指路,“就是那边儿,胡同第三条巷子,离芸娘家不远。”
师青玉笑着和小贩道别,帮小黑把梨膏糖的木棍扔进坊市统一收集无用之物的地方。
李永乐照猫画虎,跟着师青玉学将木棍扔进这地方。
两人一猫按照小贩大哥指的位置,如愿找到一家纸人铺子。
铺子不算大,门口摆满了纸人,俱是白色的身体,样式不一,大小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上什么都没画。
门前的牌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杜氏纸人铺。
铺子的门大开着,师青玉径直走进铺子,李永乐和小黑追在后头,寸步不离。
师青玉走进院子,就看到一个面容瘦削的青年男子,坐在藤编的小马扎上,扎纸人。
男人其貌不扬,但扎纸人的手堪称技艺高超,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抓放拈挑,手法娴熟,臻至化境,不多时,一个纸人就在他手下诞生。
“您是杜师傅么?”师青玉突然出声。
男人抬起头来看师青玉,暗哑、撕裂的嗓音从他喉咙里跳出来,“我是,你要买纸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