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跟,就是三年。
程子安把车开到了一家私人医院,从前家里有人受伤都是来这里,这一点不用韩骥说,他也知道的。周齐和阿杰最容易受伤,韩骥每次都亲自带他们到医院来,他一开始总跟着,可后来因为胆子小,受不了血腥的场面,韩骥就不让他来了。
眼睛突然酸涩起来,程子安眨了眨眼睛,“到了,哥。”最后一个字细若蚊蚁。
韩骥看了他一眼,抱着陶阮快步朝医院走去。
所幸子弹并没有停留在体内,止血的时候韩骥草草看了一眼,基本确定是浅表贯穿伤,然而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要等医生看了才能确定。
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是韩骥多年的好友,从军医退下来的,治疗枪伤刀伤最为擅长,也只有把陶阮交给他,他才能放心。
“这次又是谁啊?战斗力不行啊。”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调笑道,他半个小时前就接到韩骥的电话,强制把他留在了医院,只知道是胳膊上的枪伤,还不知道是谁。
然而韩骥没工夫和他瞎贫,罕见的面色凝重,沉着声音让他快带陶阮去检查,“贯穿伤,胳膊里没子弹。”
医生闻言也严肃起来,脸上没了笑意,“去准备担架。”他吩咐赶来的护士,自己则快步往急救室走。
韩骥和程子安留在外面,韩骥视线始终落在亮起的红灯上,像是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程子安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道:“韩哥,里面的那个人,是谁啊?”
韩骥终于转过身,缓缓道,“你想问什么?”
程子安打了个寒噤,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拒绝过我,你说你不喜欢男人的。”
“程子安,”韩骥面无表情,“看来你还是没搞明白。”他冷声说,“我把你带回恒域,不是为了听一个当作弟弟养大的人说喜欢我。”
“我不接受。”
程子安眼眶慢慢红了,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来,“我不能,那他就可以吗?!”
这么多年来,韩骥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他把他带回家,让他继续上学,还把他带在身边小心护着,韩骥对他这么好,他喜欢上他有什么错!
“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那么好?”程子安崩溃地喊。
“程子安!”韩骥也带了怒意,“我把你当弟弟!”结果却换来无情的背叛。
“谁要当你弟弟!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你弟弟……”
韩骥脸色彻底沉下来,“当初如果不是你那声哥,我根本不可能带你回家。”
听见这话,程子安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他想起了韩骥房间里的那个相框,当时他无意间看见,韩骥从未对他发过火,那次却破天荒的让他滚出去。
原来如此……
程子安张着嘴巴,半晌又徒劳地闭上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里不需要你。”韩骥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我等他出来。”程子安苦笑,“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早被钱盛一枪打死了。再说了,我能去哪里呢,钱盛不会放过我的。”
“哥。”程子安凄苦地叫他。
半晌,韩骥转过了身,不再理会他。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边走边摘下口罩,“你判断的没错,浅表贯穿伤,切开口子弹直径56倍。他还算幸运,没伤到手部神经。”
刚刚进行完清创缝合,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韩骥很熟悉,抗生素必不可少,其次是伤口护理,避免二次感染。
“麻醉还没过,今晚他身边必须有人。谁来?”
“我。”韩骥说。
医生看着韩骥,眼里闪过一丝吃惊,“新人?没见过。”其实奇怪的哪里是新人,是他从没见韩骥这么紧张过。想到刚才韩骥那么着急的神情,他连脱口而出的玩笑话都咽了回去,只能旁敲侧击地询问。
看见韩骥身后跟着的程子安,医生更好奇了。他不是投奔钱盛去了么?三个月前韩骥深夜来他这儿处理伤口,就是着了程子安的道,故意泄露消息给钱盛,害得韩骥被狠狠阴了一次。
这几年随着恒域发展越来越好,韩骥也很少再受伤,可那天晚上,深更半夜的,他都快认不出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好友了。
搞不懂他们,医生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专注自己的患者,“差一点就失血性休克了,一会儿我给补个液,你去找护士多备几条毯子,控制好体温。”百分之八十的贯穿伤都是死于失血过多,要不是韩骥给止了血,这小孩儿就危险了。
韩骥一一应下。
陶阮又在手术室观察了一个小时才被推出来,巴掌大的脸跟纸糊一样,毫无血色。即使麻醉还没过,他在深意识中也紧紧皱着眉,不停地冒冷汗。
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韩骥立马走上前去,伸手替他抹去了额头上的汗。可他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掌心沾满了陶阮的血。
“……”
见韩骥周身气息沉闷,一直待在旁边的程子安主动说道,“我去拿热毛巾。”
病房里只剩下韩骥,他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脑海里连续不断地闪过陶阮毫不犹豫推开他的画面。
他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陶阮。
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他无法理解的举动,却也在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同样也看不清自己。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韩骥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这副表情。陶阮是率性的,也是坚韧的,像只娇矜的猫,他应该永远鲜活,而不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你要对我好一点。”几个小时前陶阮弯起眼睛对他说,没心没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