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仔点点头,看向病床上睁开眼睛的老妇人,而熊丽的眼睛弯弯,露出亲切的笑容。
见熊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他走到病床边,对女人说道,“听说你们想换病房?”
“是啊,医生,这事原来是您管吗?”女人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立马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昨天凌晨就找护士说了,护士给了我们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个男的,我就跟他说啊,我们要换病房。”
“为什么要换病房?”李烈仔问道。
“因为!”女人顿了顿,随后挤着眼指了指左边,用气声说道,“两个人的呼噜声都太大了!我妈听着声音根本就睡不着啊!我一直打电话给那个男的,他都不肯过来给我们换!”
“要调整床位的话,这个要跟护士协调的,那位是后勤人员。”他耐心解释。
“就是护士叫我找他的啊!然后他又叫我们找护士,你是不知道,凌晨那几个护士态度有多恶劣!”女人撇了一眼熊丽,“一点都不想搭理我们!我也找昨晚在办公室的那个医生说了!她也不给我们解决,又叫我们找护士。那就没办法了,你们这样踢皮球踢来踢去,总不能就这样没有人解决吧?我只好一直打他的电话咯。”女人抱着手说道。
“换病房的事情,还请您谅解一下,因为我们科室床位一直都很紧张,现在是没有空床的状态。”李烈仔答道,应该说,他是在替熊丽回答。
“不是,那你们就让我们和哪个病床的人调换一下不就好了?”女人干脆地说,“他们过来,我们过去。”
“原则上没有特殊情况,我们是不予调换的,”他说着,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眨了眨眼,“因为不单单是调换这么简单,相应的信息资料全部都要变更,床位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还请您谅解一下。”
“这个原因还不够特殊?喂,你知道睡不着觉对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伤害多大吗?”女人咄咄逼人,从椅子上站起身,“变更资料就点击一下鼠标的事情,能有多难?不然我帮你们做好了?我也是在医院工作的人。”
“您别激动。”李烈仔看向熊丽,对方保持着扑克脸,丝毫没有帮忙解释的想法。
“说啊,我们又不是很快能出院,一直这样睡不着觉怎么办呀?”
李烈仔舔了舔嘴唇,八床和九床虽然不是他的患者,但陈卫敏一直要求他把所有患者的信息都了解清楚,他努力回想,随后冷静地开口,“八床患者后天会出院,到时候应该会好一些,如果晚上睡不着的话,楼下的小卖部也有卖耳塞,可以试试看。”
“你们怎么不换位思考思考,那么大年纪带什么耳塞啊!”女人皱起眉头,“在医院工作的人这么一点共情能力都没有啊,变通一下还学不会吗?你把睡觉会打呼噜的人调换过来不就好了吗!”
或许是经过上一次“检讨书”事件,李烈仔有一种预感:再这样下去,或许自己又会为护士的过错背锅。注意到女人已经悄悄将矛盾点转移到了他身上,如果不能在此缓和她的情绪的话,或许下一秒就会将矛头指向医院。
该怎么办?现在房间里在尝试着解决问题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有些怀念那个热情又亲切的护士长。
大概是大脑领悟到了他的为难,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李烈仔没有迟疑,抓住了那个幻影。
是王坚。
王坚那时是怎么应对的?他拼命回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很抱歉,”他微微弯腰,“但是现在一个病房会入住三个人,有些甚至是四个人,并且这里大多数患者都有肺部的问题,也是老龄患者。可以这样跟您说,在这里不打呼噜的人是少数,就算换到了新病房,就不能保证一直没有人睡觉打呼噜,有人出院,就会有人入院。”
女人睁着双眼,挠了挠自己的鼻子。“那…那不睡觉也不行呀。”
李烈仔向后退一步。“刚刚我说的方法,您可以尝试一下。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跟护士说。”
随后,他没有看向熊丽一眼,转身离去。
走出房间,他一瞬间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顺利地化解了矛盾,明明是应该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但他却莫名感到难过。明明是身边就站着同事,按理说应该是同一战线的人,他想的是如何解决病人的问题,而对方却想的是如何利用自己,如何避免担责。他一方面感到孤立无援,另一方面对一起共事的人感到失望。
规培的。
因为他是规培生吗?因为他与熊丽并不是很熟吗?
未免太现实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体验过这种感觉。
“没事了。”他轻声对自己说。他意识到,想要在这里生存下来,他必须要主动,主动与每个人建立积极的联结,主动与患者家属积极沟通,主动干活,主动学习,甚至包括主动参与闲聊也是他必须学会的课题。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可以主动,那么,平时呢?
他缺乏动力。
他回到工位,将已经完全冷却的感冒药灌进肚子里。
“十三号。”
他喃喃自语,在台历上圈了一个圈。十三号是星期五,他是白班,但还是要和陈卫敏说明情况,这样才能早点下班。殡仪馆是几点关门?想到这里,他在网上搜索起来,看到时间,他立即心生恐惧,现在的自己就像实验组的小白鼠一样,轻微的刺激就会产生反应。
“十八……”他浑然不觉地说出声。这意味着他要和陈卫敏提出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