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的亲生父亲已经去世,因此千琪刻意避免在李烈仔面前谈论她的父亲,这一点他能明显感受到。这或许就是妹妹千琪独特的体谅方式吧。他对着电梯那头挥手,随后转身离去。
虽然按时完成了病案的修改,但李烈仔还是没能如约在下午交给陈卫敏。他甚至连陈卫敏的脸都没有见到。
是因为上午那位男性患者的紧急手术。
完成手头的任务,在饭堂吃过晚饭后,李烈仔跟随医院的车辆一起离开医院,离开前,他将病案本放在了主任的桌面上。直到晚上九点半,他才返回医院。回到科室,他在电脑前将心得整理好,发给了方圆。在他终于为完成了今日所有任务而感到喜悦之时,他注意到了桌面上两本病案本。
一本是全新的,而另一本是他人的。几乎在一瞬间,他就理解了主任的意思。
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吧!
他已经幻想出了陈卫敏的语气。
那么,他自己那一本病案本呢?
他四处张望,视线终于在某一处停留,凝视了半天,他回过神来,离席而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狭窄又悠长的空洞。两侧的铁栅栏已经关闭,洞内只有一束微弱的光,什么都看不清,但李烈仔还是确信那个黑影是画家。在李烈仔心中,画家已经成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疙瘩,平时无所谓,偶尔看到时就会觉得无比恶心。
看到画家,他停下了脚步。一辆摩托车从面前飞驰而过,寒风吹过他的脸。
画家戴着耳机,背对着他,画板支架上的小灯照亮了他的画纸。亲眼看到画家画画的模样,似乎是第一次。李烈仔轻声走了过去,站在画家身后。
一只黑猫站在月亮之下。
他看着画纸上的猫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画得真好,他极力压抑心中这种想法。
他注意到脚下与水泥地面不同的触感,发现是一本摊开的文件夹,尺寸之大,可以平整装下a3用纸。或许是他的心理作用,但他现在脚下踩着画家的物品,令他内心十分畅快。
在画家看不到的地方,他左右扭动双脚。
文件夹右侧有一张散落的单独的画纸,他弯下腰捡起,发现是一张已经完成的画作。
“猫战士。”他轻声念出左下角的署名,抬起头,画家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事实上,画家耳机里的音乐声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
“画得真好……”说着,李烈仔望向画家的背影。他缓缓后退,将那张纸带出了桥洞之外。
视线离开了桥洞,他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他踏着阶梯走上桥洞上方的草地,再次将那张画纸放在眼前。星空、山林、猫,什么色彩、构图、笔触之类的都无所谓,他只觉得好看。
什么都不是的画家…画出这么好的作品啊……他喃喃自语。
他脑海中浮现出垃圾桶里的那堆碎纸。
为什么…什么都不是的我…就什么都不是…
隔着马路,他望向对面的家,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他忽然不数了。
几层楼中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那里就是二十二层吧,那一户亮着灯的就是他家吧,母亲杨素心还在等他回家吧。
他凝视着那扇窗户,随后将手中的画纸缓缓撕碎。他将碎纸扔进垃圾桶,沿着马路离开。
那一天,他比往常回家的时间更晚。
scene4寻物启事
“琪琪,记得带伞啊,今天可能会下雨…还有水壶呢?记得多喝水…中午就在饭堂吃行了,不要总是点奶茶…”
“哎呀,好了好了,啰嗦死了。”千琪撇了撇嘴,岔开腿坐在玄关的小沙发上穿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真讨厌。”
“你爸和你哥都那么早出了门,我只能对你唠叨了呀。”杨素心不以为然,走到她面前,“你看你的裤腿…都卷到袜子里了…妈妈帮你弄…”
“我自己弄就行了!先走了!”她麻利地抖了抖将裤腿从袜子里抽出,套上针织外套,匆匆推开门,暖风向她吹来,楼道居然比家里还暖!她感叹道。
“一路小心啊!”杨素心站在门口,穿着毛绒睡衣,抱起手。
“知道了!”千琪关上门,眉头仍然紧皱,本来冬天早起心情就很糟糕,还要天天听母亲唠叨。
“烦死了……”她嘟囔着,踏着大步来到电梯间。
按下电梯按钮,她把消防栓的玻璃门当作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碎发,早上匆匆盘的发还不错,她笑了笑,随后掏出耳机,点开自己喜欢的歌,熟悉的旋律在脑中响起,她很快将刚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神经随着节奏变化兴奋起来。
她走进电梯,吸了吸鼻子,发现只有轻微的清洁剂的味道。母亲杨素心所说的“上班女人的香水味”,大概她是没有机会闻到了。早晨七点半,除了外出买菜打球的中年男女,她很少能在电梯里碰到年轻的上班族。这样说起来,哥哥一定也没有闻到过。一周到中医诊所出诊四天的父亲或许有闻到过,但他不会将之称为“上班女人的香水味”,会这样形容的只有在家无所事事的母亲。
她耸耸肩,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工牌是否在包里。
“琪琪,上班去啊!”
“阿姨早!”
走出大堂,她与门口总是满面笑容的胖嘟嘟女保安打了招呼,看到对方,她总是联想到动漫里的憨态可掬的猪妈妈,觉得可爱至极。出门右拐,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歌,在小门前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快步跑了过去。